林慕南说:“也好。”
除了两位驻场医生不能离开,以及张明昆与救护车一道之外,在场其他四人另搭一辆小轿车跟在救护车后面,涉夜赶往左记中心医院。
路上,李澄叙通知这次拓展训练的培训师他们正将一名急病同学送医,闭幕时如果赶不回去请他全权主持相关工作,并带领学生们安全返回沥央大学。
“这件事得汇报校领导。”云同风等李澄叙结束通话后主张说,“咱们不能越过上级全权处理,后面慰问病人和家属也得领导出面。”
李澄叙说:“等天亮吧,也快了。”
五个人这样连夜地悄然离开风波园,其他同学倒不打紧,林慕南惦记着总得给夏青璇个消息,只是原本也不欲深夜打扰,听了李澄叙那句“等天亮吧”,更不准备再提请语音通话,于是编辑了一则留言,等她清早起床了自然就能看见。
不出所料,翟谔谔的病状来自人体迅速吸收毒品引起的急性中毒,消化系统几处出血,数器官衰竭,毒品抑制了中枢系统,在救护车上就使用了呼吸机,到院后很快从急诊室转往手术室。
手术中的指示灯亮起来,久久地没有熄灭,走廊尽处一扇窗像一块画布孤悬,底色由漆黑变得煞白。
天初亮的时候,一对目测约摸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女转过楼梯厅,左右逡巡片刻,朝着手术室方向走过来。
男士穿一身蓝灰色运动装,女士着葡萄紫色的毛呢长裙,两人互相搀扶着,步履有种仿佛大病未愈的虚浮。
门诊还没上班,全院当前也只有这一台手术正在进行着,原本手术室外除去呼吸就几乎没有其他声音,在针落可闻的寂静里,即便走廊悠长,等在手术室外的五人也瞬间全都发现了来人。
李澄叙和云同风从休息椅上起身,站在原地,林慕南、左菁华、张明昆三人则朝着那对中年男女迎了过去。
“你们是翟谔谔的父母吗?”张明昆一边询问,一边观察对方面色,看得出并没有搞错对象,自我介绍说,“我是之前联系你们的学生会副主席。”
“怎么样了?”翟父问道。
“在手术室,进入已经三个多小时了。”
也就是说:人还活着,正在抢救,病情凶险。
得此消息,翟父翟母的感受必然是复杂的。
沉默了一会儿,林慕南说:“去等候区坐吧,医生都会尽全力。”
翟父翟母坐在等候椅上,一个盯着手术室的门,一个盯着天花板的灯,一样的脸色苍白,目光呆滞。
将近早晨八点钟,合计历时六个小时的抢救和手术,翟谔谔最终被掩盖着面部被推出手术室的,享年二十岁。
门一开,翟父翟母一下子都蹦了起来。
病床被推出来,翟母立时扑过去,如离弦的箭,只是也许保持坐姿太久,腿上血供不好,半途就跪倒下去,滑出了两三米,正挡住病床的行进,她就势趴在床头,仰起脸,大睁着眼睛,满脸的惊讶和不能理解:“你们要把他推去哪里?快回去,别耽误抢救时间!”
“女士,病人已经去世了。”主刀医生脸上也有隐隐的疲惫,开口向家属通报结果,如以往无数次做过的一样,“很抱歉,请节哀。”
“不可能,有人心脏停跳二三十次都能复跳,只要你们不放弃,他就不会死。你们手术吧,用药吧,我们不怕花钱!”
“逝者已逝,生者只能坚强,时间会慢慢疗愈伤痛,当前就先处理后事吧。”千篇一律的安慰话术和建议,从来当场起不了作用,却又是铮铮的事实。
翟母果然是听不进去的,伸手轻轻地掀开遮着死者面孔的布料:“别这么盖着头,不好看!”
布料被轻轻地拨开,堆萎在一旁,宛如被戳破的阴阳结界。
直到亲眼看到躺在病床这张熟悉的陌生的死寂的脸,才像是刹那触动了某根弦,翟母红着的眼眶里突然噼里啪啦落下大滴泪来,随即放声嚎啕,声音凄厉而绝望。
翟父至此也禁不住扑倒在地,声音里的悲切浓得侵蚀肝肠。
在这个辽阔宇宙,时间并不是均匀流动的,人在一夜之间就真的能从风华正茂坠入垂垂苍老,而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