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的配套设施逐步地在完善。讨论室是林慕南离开后才投入使用的,林慕南边走边找。
到了八号史哲组,才进到外室,夏青璇正好从里室出来,见到林慕南稍有错愕,旋即微笑朝他招手,示意他到休闲区坐。
林慕南便依从指示到休闲区暂坐等待。
夏青璇很快到林慕南身边来,携带几只餐盒,入坐在他对面,边一个一个地打开餐盒,边说:“你来得正好,我们开饭了,请你一起吃。”
林慕南因着塔葬所见仍还隐隐地犯胃,偏过头去咳了下,随即推开凳子站起身:“不了,你慢慢吃,我出去等。”
夏青璇撂下餐盒,追着林慕南出来,扬声地喊:“慕南。”
林慕南停步看她。
夏青璇追近至林慕南跟前,问:“你是不是生病了?胃难受吗?还是别的哪里不舒服啊?”
林慕南摇摇头:“不是,刚从一个故人塔葬现场回来,不想吃东西,你先吃饭,我去洗个澡。”
夏青璇没表示异议,也没依言回去,亦步亦趋。
林慕南走到酒店服务台,指端出示卞族社会统一身份代码:“你好,一间套房,消毒免洗衣物全套。”
“好的。呃,你是林……慕南?”前台人员刷了林慕南的社会统一身份代码,讶然抬头看他,“是这样,这边可以免费为你升级总统套房,你看可以吗?”
“不必了,但是我需要一架钢琴,请你帮我开钢琴房,或者搬过来一台。”
“好的,请收好你的房卡。”
“房卡我要两张。另一张,”林慕南对夏青璇说,拿过其中一张房卡,“青璇,你拿着。先去吃饭吧,一会儿直接进来找我。”
“林小公子。”前台叫住林慕南,递上纸笔,“你可以填下地址和通讯号码,换下来的衣服我们清洗干净邮寄给你。”
林慕南提笔留字。被金刚抻伤的手腕突地痛了下,林慕南避了下劲,才把字写好,对夏青璇道:“快去吃饭吧。”
夏青璇眼神闪烁,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分开后,夏青璇并没回讨论室,就站在林慕南房间所在的电梯厅,凭栏静静等着,给林慕南留够了洗澡时间,才敲门,刷卡进入房间。
林慕南斜靠着大班台,身穿湛蓝的铅笔裤和白衬衫,短碎发松软而错落,隐约微湿,正低头使用指端。
听到门响,林慕南转过头,朝夏青璇笑了笑,示意会客区的软扶椅:“坐吧。你拿来的什么书?”
“刚刚在电梯厅,吕恒宪老师送的。他说我们这一行,应该读点外国学者的著作。”
林慕南点点头:“博采众长。”
“是啊。辩证地扬弃原本没错,不过学术圈内外,现在充满着发达国家学术崇拜。”
“发达国家学术崇拜?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夏青璇笑了:“是这个意思。你怎么看?国外学者的学术水平,你觉得,是不是真比国内学者高着档次?”
林慕南想了想,说:“分享我经历过的两个场景给你吧,好不好?”
“当然好。你说。”
“第一个场景,在我参加一场卞伯两国协办的夏令营的时候,有一晚大家围坐着聊天,我伯语还好,听得懂伯国同学们说的话,有一句在我听来平常的话,突然引发了伯国同学们举座的哄笑,那一刻,我特别地孤独——我发现,虽然我能听懂他们的每一句话,但我不懂他们的幽默。第二个场景,关于我和菁华在外国交往的一个朋友,叫允同,我们至今保持着密切联系。其实起先允同和菁华的交流比较多,后来才逐渐主要跟我玩得更多了,而且对我表示友好的同时,经常有意无意会表达出对菁华的不满,我听不下去,和允同吵了一架。后来误会解开——我为数不多值得称道的事,菁华在和允同谈到我时,几乎历数了个遍,而菁华对我好的情节,他从来不说,反而时不时还会自我检讨,允同因此认为,我比菁华更够朋友,更值得交往,所以转而想要和我交朋友。其实朋友之间,如果一方当事人念念不忘对方的好,耿耿于怀自己的欠缺,这本身就是崇高人格的豹身一斑,我有多幸运,卞国人早能看明白了,外国人却不能,他们得出的结论可能跟事实真相南辕北辙。对允同来说,我的发难简直不可理喻。”林慕南说到这,顿了下。
“你当然足够幸运,而菁华有多幸运,我也已经看明白了。”夏青璇有感说,“没有一对粒子相互作用的结果,只和其中的单个粒子有关,换做一对朋友,也是这样吧。”
林慕南淡淡笑了:“所以,对于你的问题,我的观点是,一方面,发达国家学者更早建立了历史研究的科学体系,他们愿意研究卞历史,这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事;另一方面,人以群分,每一群体都有区别于另一群体的思维特点,外国学者没有我们积累在基因里的民族性格,又没有自幼在我们的文化圈里浸泡,他们大多是成年以后才研究卞历史的,那时候他们的思维结构已经基本形成,所以他们对我们的民族心理、民族文化很可能并不十分了解,而我们的学者比外国学者,很明显,更懂我们自己的历史。诚然,总有人对自己国人因为熟悉而看轻,却高估了外国人的格局和操守,但每一个民族都不应该把对自己历史的解读权拱手让人,而应该把它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是纲领。”
林慕南这般说法很合夏青璇心意,她不时点头。
林慕南说得投入,告一段落后,自然地等着听夏青璇是否也有感悟想要和自己分享,出其不意地,夏青璇问了一个几乎不相干的问题:“你的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