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掉拟幻屏,林靖乾站起身,单手将衬衫纽扣一粒粒系好,然后打开了屋顶大灯,绕去林慕南身边。
“坐吧,我们聊聊。”
“爸爸,你从沥央来吗?我爷爷奶奶两天前已经返回沥央了。”
“我也才准备要返沥,明天早起走。你们多睡会儿,好好吃了饭,再启程。”
“你不等我呀?”
“哪都像你们小孩子随心随性呀!”林靖乾笑了,又说,“爸爸先回,晚上给你接风。”
“对你来说,我总是很任性吗?”
林靖乾不置可否:“总之,多快乐几年吧。”
林慕南莫名想到了秦菱所说的,“只有像你一样,被全心全意爱过的人,才会觉得父母爱孩子是那么顺理成章的,其实像我这样不幸的孩子同样真真实实存在着”,于是脱口一句颇带感慨意味的话:“大概小孩子,也要很幸运,才能度过快乐无忧的几年。”
“怎么?话里有话啊?你有什么想法,不妨提提看。”
林慕南摇了摇头:“移民暂置点的有个叫秦桑的女职工,你知道吗?”
“有过一面之缘,在开边移民暂置点,你妈妈带儿童们唱儿歌,这个女职工也在场。”
“我这几天就是帮她处理了些家事,没有胡玩。”
“崇昉区大榕树路制贩毒大案,我也听说了一点。”林靖乾点了点头,“但是南南,你为她们在腴原耽搁这么久,已经到了成年式前最后一天,不能再拖延返沥了。”
“最后还有那么一点事务,我想委托给茅文保律师,你能不能让他来,他最听你的,如果有别的事情,让他先放放。”
“答应你了。现在闲着没事,讲讲你这几天的经历吧。”
“刚刚还说你都听说了。”
“我想听你说。”
应林靖乾要求,林慕南于是讲述了他这些天因慰问秦桑家属而涉足的种种纠葛。
林靖乾专注地聆听了林慕南的讲述,没有评论新旧案情,只是不失时机地跟林慕南交流了他对亲子关系的态度。
“男女欢爱一场就能怀孕了,如果他们因此认为是自己创造了一个新生命,那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事实上,出生的因缘聚凑,那都是造化的安排,不是做父母的高高在上的恩典。那就像,两个人在自己的下级设置了空缺,终究要由造化分配个人来占用。两级玩家,都也不是规则的制定者。”
林慕南点点头:“谁说不是呢!试想,父母果真要有造化之力,谁还能主动放弃生出总统、首富、诺贝尔奖得主的机会,只为了拯救他们口中的‘低能儿’而选择做其父母呢?”
“这话说得倒也真实,所以为人父母啊,不必急于鼓吹生恩,且自问问给他的教养,毕竟出生以后才是我们在这个尘世的情缘。”
林靖乾奠定的基调是宽和通达的,没有半分捍卫天赐父权,反倒迅速落脚于父母与子女之间,刨去不可抗的安排,而由双方主动去经营的关系上,林慕南诚恳地表示:“我是你和晓闻女士的‘勉为其难’,你们像做别的工作一样,做爸妈也做得极好。”
“你不是‘勉为其难’,你是造化的精灵,是生命苦心孤诣打造的一份礼物。”林靖乾先特意纠正了林慕南一个用词,才继续说,“造化把你交给我们,我们的任务是在你不能照顾自己的时候照顾你,我们和你结成紧密捆绑的生命共同体,然后静待分离,最终成为这个尘世间彼此最深爱、最善意,但又全然独立的完整个体,这就是父母子女一场的意义。”
“我始终是作为一份礼物出现在你人生里的吗?你对我,有没有评价很低的时候?”
“我不评价你,不是说不以词汇形容你,我指的是不去度量你的价值。南南,你的任务仅仅就是成为你自己,你从出生就胜任。”林靖乾拍了拍林慕南手臂,“这样吧,我跟你归道子世伯商量一下,晨起请学者来,就你才见证的这个案子为你们做一下犯罪心理分析,趁热打铁,上完这堂课再返程。”
“好。”
“去睡吧。我明早直接走,不再打招呼。”
林慕南点头:“爸爸,明天沥央见。”
“去吧。明天见。”
林慕南出门以后,林靖乾将指端的免打扰模式关闭,瞬间就有通话提请进来。林靖乾将之接通。
“靖乾先生,我已经在腴原酒店了,禅茶座。”
林靖乾苦笑:“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你果真不见我,我等到破晓,自然就走。”对方语气轻巧,不像胁迫。
林靖乾赶紧安抚:“这一次,你,我不必见,你也别等到天亮,有个任务你领了吧。月楼,大榕树路的案件,你分析分析,给孩子们上一节课可好?”
对面对于林靖乾给的任务倒是一口答应:“自然是好,靖乾先生的任务我接了。”
“那就早点儿回去吧,养好精神。”
“靖乾先生……”
“下次你来沥央,我一定倾力接待。”
“我铭记靖乾先生的承诺。”
林靖乾第二天准备启程时候,曙光未现,何攸看着他面窗的背影,提醒说:“靖乾先生,茅律师到了。”
“那就打个照面吧,咱们就走。”
为茅文保准备的房间就在林慕南隔壁,房门敞开着,茅文保站在门口以里,林靖乾进门时他就往前迎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