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沉默相对,各自在自己的痛苦中头脑风暴。
身体的本能先于意识做出了决定,哨兵一把握住了向导微凉的手腕,好像这样他的小鸟就不会再从他身边飞走。因为心急,他的力道失了准,顾小绒被突如其来疼痛弄得“嘶”了一声,她的痛彻心扉被暂时打断了。
“所以……你的答案呢?”韩奕松了松力道,却仍旧牢牢圈住她的手腕,他无法再忍受这样等待下去了:“你什么时候……愿意签字?”
拥有帝国合法章纹的婚约文件就摆在眼前,被淹没在堆叠成山的产权证书中。
“啊……”顾小绒强迫自己从痛失巨款的悲伤中切换情绪,她忙不迭点头:“愿意愿意……”说着便将那份婚约书拿过来签上了名字。
她不甚熟练地写下“槿柔”两个字,在紧靠着她的另一边,上将熟悉的签名早已字迹清晰地刻印在纸面上。
韩奕是一个绝对的程序正义者,尽管所谓的“程序”有很多的可操作空间,比如“槿柔”相对于她来说只是换了一个马甲,可他仍旧执着于与这个马甲缔结法理上牢不可破的契约。
“……”顾小绒瞬息万变的神情与仓促的签字让哨兵陷入了沉默,直到后来过了很久,他才知道她那会儿在伤心什么,上将无语凝噎:“你要是这么难过,我可以把这个数额再转回来给你。”
“我才不要你的钱……”顾小绒闷闷地翻了个身,到最后也只能安慰自己人还活着就好。
婚期就这样按步照班的推进着,不过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被压到了最后。
那就是见家长。
顾小绒紧紧绷绷地对着穿衣镜,她已经花费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做准备,订制了一套得体的衣服,确认佩戴的耳环与项链恰到好处。为了不耽误时间,她几乎是一大清早就起来做准备,最后卡到早晨9点准时上了车。
同所有哨兵向导一样,离开封闭区域需要漫长的审批与申请,韩奕的手腕上佩戴了定位装置的手环,他们正离开罗赛利亚,前往数百公里之外的维尔特。韩奕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家庭与父母,直到此时顾小绒才知道,原来他也出身于普通人家庭。
从晏泽之前透露出的信息,她能猜到韩奕的父亲也在军部,只是不知道是谁。她曾经跟着韩奕在海陆空三军视察过,也不知道那时候有没有与他的父亲打上照面。顾小绒紧张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纳米面具,确认了万无一失才有些局促地下了车。
普通城市的配置远没有封闭城市那样豪华,车辆驶入一个有些陈旧的大院,陆军的标志一闪而过,很快便被茂密的梧桐树叶淹没。
即使是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在真的看见韩奕父亲的那一瞬间,顾小绒还是目瞪口呆。
他们进来的时候,韩霆中校正在庭院走廊的拐角处抽着烟,见到韩奕进来,中校灰蓝的眼瞳波澜不惊,但在顾小绒紧跟着进来后,他便立即掐灭了烟头。
顾小绒望着眼前红褐色头发与胡须的男人,心中惊涛骇浪,这不就是韩奕曾经整改陆军时、常常出现在加雷斯上校身边的陆军二号人物吗?!他居然就是韩奕的父亲吗?!他们长得也实在是太不像了吧!!
韩霆显然也对曾经那位名叫“顾小绒”的向导留有印象,尽管上了年纪,中校那双锐利的眼睛仍旧锋芒不减,被他的眼神上下一扫,顾小绒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脸上的纳米面具。
不过很快,韩霆便对她露出了一副温和的笑容来:“小柔,你也来啦,快进来坐。”
“好的,谢谢叔叔。”顾小绒紧绷地笑着,侧身跟着韩奕进了门。
进了屋子,韩奕的母亲这才从厨房后露出了身影,她招呼着二人坐下休息,按住了准备起身帮忙的顾小绒,黑玉一般漂亮的眸子笑得眉眼弯弯。原来上将长得像妈妈啊,顾小绒看了看端庄优雅的夫人,又转头看了看韩奕,如是想到。
韩霆身上浓重的烟草味让韩奕蹙起了眉头,父子二人在客厅相对而坐,气氛变得尴尬又沉默。
韩霆中校与加雷斯上校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二人并肩作战数十年,是过命的交情。在韩奕大规模肃清陆军队伍时,韩霆曾想过拉下脸问儿子要个人情,事情当然没有搞成,父子俩的关系就此恶化。
从整改陆军那会儿到战争结束,这对倔强的父子硬是互相之间没有再联系,如果不是韩奕准备结婚,也许二人的关系还是无法破冰。
夫人曾经是父子之间的润滑剂,不过此时她还在厨房忙碌,顾小绒被迫夹在两位气场强大的军官中间,一时感觉如坐针毡。
好在煎熬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饭菜便准备好了,随着夫人的入场,家里的氛围从冰点渐渐回温。一顿饭吃下来,顾小绒被全家人照顾得无微不至,韩霆虽然对儿子没有什么好脸色,对儿媳却和颜悦色、轻声细语。夫人更是容光焕发、难掩笑意,频频追问婚礼细节,一直叮嘱儿子一切要以小柔的心意为准。
看得出来即使是在军官家庭,年过三十没有婚配也有相当大的压力,顾小绒的出现使得这个艰难的问题迎刃而解,所有人都松了一大口气。
晚餐到了尾声,韩奕才将婚礼请柬放到了桌上,地点仍旧是埃斯莫瑞庄园,这是顾小绒的决定。与其说是婚礼,不如说是小型的家庭聚会,毕竟为了保护顾小绒的身份,除了韩奕的父母之外,他们也不能再请别人。
中校与夫人也拿出了礼物,那是一整套足斤足两的黄金首饰,都是早就给儿媳备好的,比起珠宝,老一辈还是固执地相信黄金的价值。
顾小绒紧张地抬手,还没能做出什么推拒动作,便看见韩奕从善如流地替她收了下来,哨兵一边拿上黄金首饰盒,一边握住她的手:“我们出境的时间有限,今晚就先走了。”
随后顾小绒便被他拎着,在父母欣慰的注视下离开了屋子。才刚坐上车,上将便忍不住吻了爱人的侧脸,雪松味的信息素浓郁地充斥着车内的空间。他实在是一分一秒都难以忍受被旁人打扰,即使那是自己的父母。
“怎么?”望着顾小绒无奈的神情,韩奕微微扬起眉梢:“难道你想一直和他们待在一起?”
“不想……”顾小绒赶紧答道。
“那不就是了……”哨兵温热的吐息在耳侧流连,骨节分明的手指挑住她小巧的下颌,迫使她微微仰头,将两瓣樱桃般的唇没入他的深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