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礼遇问了他一开始最想问的问题,“你很缺钱吗?”
顾惜双手交缠,扣了扣手指,笑着反问,“谁会嫌钱多?”
窗外车来车往,灯红酒绿,似乎每个人都忙碌在自己的节奏里,乐此不疲。昏黄的光线照在她古典的秀脸上,衬托的她越发的静寂和寡淡。
他将视线落在她清澈的眸子里,那里面倒映出他的身影,他不确定问,“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顾惜耸耸肩,“不是告诉过你吗,享受人生,浪费人生和奢靡人生。”
齐礼遇听完“嗯”了一声,有些无法理解,但他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他没在继续追问,埋头又扒拉几口剩余的热粥。
他是真的饿了,做医生的经常饱一顿饥一顿,总是在最有限的时间里,把自己胃部填满。
顾惜看着他的狼吞虎咽动作,心里琢磨他今日为什么要帮忙。
他感受到她的注视,待他喝完最后一口粥,再次张口:“想说什么尽管说。”
她想了想声音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手术成功后那小孩还能活多久呢?”
那台儿童心脏矫正手术给了她颇多感慨,她想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小孩浑身缠满绷带的样子,忘不掉那对年轻父母握着齐礼遇的手,满脸欣慰地跟他说谢谢的模样。
过了当时,齐礼遇已经没什么感触,面无表情地回:“如果术后心功能很好不出现并发症的话,可以长期存活。”
剩下的话不用他说,她也明白。她宽慰点头,不管怎样,手术是成功的,已经给了那孩子一个健康活下去的机会,她停顿几秒,“你还挺厉害。”
如果说上午那番话是她阿谀奉承的溜须拍马,那么此刻她则是真心实意的夸奖他。
齐礼遇如深潭的黑色眸子在她秀气的脸上停留几秒,自信勾嘴一笑,“我厉不厉害你不一直都知道。”
顾惜点点头,‘是挺厉......’她话说到一半骤然意识到什么,立马止住。
重逢这么久,她知道齐礼遇一直跟她保持着距离,既不亲近,也不熟络,甚至是故意的疏漠,两人之间十分有默契的保持着君子之交,从未越界,但他刚才那句话明显在开车。
她狠狠瞪他一眼,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齐礼遇难得见她吃瘪,唇角弧度加深。
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已然过了对女性穷追猛打的时候,在不触碰对方底线的时候,来了句,“附院比我厉害的没几个。”
模轮两可,不清不楚,让人不想多想又不能不多想,想生气又无从生气。
顾惜想发飙,又听他信心满满道,“就这手法,梅奥也不一定有人比我厉害。”
他三言两语似真似假的将这个话题结束,想了想,又问她跟完这台手术,有什么感受。
顾惜不跟他计较 ,第一次心平气和毫不违心道:“说实话,我唯一的感受就是觉得活着太不容易。”她怅然说:“世间疾病千千万万,机体任何一个地方出现问题都可能会失去生命。我觉得生命很脆弱,很不堪一击,明天和意外我们永远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齐礼遇点点头,似乎是赞同她的这番言论。
两人都是学医的,见惯了疾病,见惯了生死,自然比一般人多些对生命的感慨。
顾惜一只手杵着下巴,叹息道,“我时常质问自己,人为什么要活着,每天累死累活地活着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齐礼遇没料到自己会从顾惜嘴里听到这番话,在他的记忆里她是一个乐观和开朗的女孩,如今这番话显然是被生活所磨砺后而发的迷茫。他观察她片刻,淡然地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信命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迷茫和质问。”
信命?顾惜未曾想到他是一个相信命运的人。她一直认为他属于那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狂傲的人。
吃完饭,齐礼遇要送顾惜回家,她拒绝:“忙了一天,都挺累,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打车回家就行。”
她扭身要离去,齐礼遇从后面一把抓握她的手腕。他好像总是这样,猝不及防就拉扯住她,顺其自然转握住她纤细的小手,以前是,现在亦是。
六月份的晚上,空气里还夹杂着白日未曾散去的余热,热的人汗流浃背,可她的手却冰冰凉凉,不像是这个季节,他皱了下眉,放低语速,柔声说:“顾惜,有相聚就有离别,有收获就有失去,有人生就有人死,不要过于执着每一件事的意义,大差不差就行。”
顾惜听着他这番言论,再次讶异,曾几何时,那个事事跟自己较真的男人现在变成开解自己的指路人。
她下意识挣脱他的大手,试图逃离这滚烫的热意,可他却不愿松手。
两人正好站在一盏线路有问题的路灯下,那灯灯光本身就幽黄昏沉,又忽明忽暗,若隐若现的,将齐礼遇棱角分明的五官勾勒的模糊不清。
他们僵持几十秒钟,四目对视,谁都没有主动发声,打破这幽暗中的静寂,氛围有些说不出来的旖旎。
齐礼遇的眸子窄而长,又是内双,平常看人时透出股淡漠,可这会两人距离过近,顾惜发现他的瞳孔里泛出高光,闪闪发亮,仔细看,竟是深情。
深情?他对自己还有感情?
不,顾惜不相信他还会对自己有感情,在找对象这件事上,男人要比女人理智得多,她现在的生活环境,工作状况都不如他,何况还有那些他不知道的往事,她知道以他的条件和性格,压根不会看上这样的她。
就在顾惜快要遭受不住齐礼遇捕猎似的目光时,他骤然扭过头,朝路边招手,帮她拦了一辆出租车,随后不由分说地牵着她的手将她送进车里,走时叮嘱她安全到家时,给他回个消息。
顾惜松口气的同时又隐约失望,逃似的给司机报了个地址。
车辆启动后,顾惜发觉自己脸上温度滚烫,她想用手来给小脸降降温,覆盖上去后发现两只手的温度不一样,那只被他紧握的手无形中被他暖热了几个度。
她心里生出一丝异样,但也仅仅是一瞬间,很快她就将那丝异样清理干净。
回到家,先是洗了个澡,洗去一日的疲惫,又敷了个面膜,磨磨唧唧到十一点才倒在床上,拿出手机,还未曾找出那人微信,发现两条微信提示消息。
一条是她转给齐礼遇的餐费因为超时间未领取被退回来了,另一条则是他转给自己的红包因为超时而被退回来。
看到提示后,她心里肯定,齐礼遇前天之所以这么做,是变相的不想收自己的钱。
在这一点上,他同七年前变化不大,一但做了决定,很难改变。
她无意识地抿唇,给那人发了条信息【我到家了】。
说实话她并不期待这个点会收到那人信息,毕竟累了一天,洗漱完肯定倒头大睡。
可谁知她刚准备放下手机,便听到‘叮咚’一声,那人回了句【晚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