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烟希又从袋子里掏出一片薯片,放进嘴里。
她口齿不清说着:“弟弟,这个啊,首先你得先长大……”
陈若礼简单点头,表示:“不用担心,我还会长高的。”
宋烟希还想再说什么,陈若礼却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扯了扯嘴角,眼神幽幽:“宋烟希,你最好别输。”
那一刻,她好像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稍纵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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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宋烟希答应陪他玩打赌游戏。
陈若礼好像心情好了不少,迅速跟她熟络起来。
“你晚上不回家?”宋烟希问他。
看着桌上的时钟逐渐指向九点,他还没回家,家里人真不担心吗。
“我晚上有跆拳道课。”陈若礼回答。
“哦……”宋烟希拖长了声调,打量着他那削瘦的身板,怎么看都不像个会跆拳道的,倒是感觉她一拳下去能把他干倒,“那你不去上课?”
“上课只是我出门的借口。”问到关于自己的事,陈若礼难得露出几分不自在,皱着眉头说道,“我讨厌上课。”
“可你就这样逃课?”
“我有专门的家教老师。”
“那为什么还要学跆拳道?”
“我说了,上课只是我出门的借口。”陈若礼终于被她问烦了,他拧起好看的眉毛,认真答复她,“你也不想被父母追问每天出门去干嘛吧?”
“所以你就来找我?”
“嗯,因为我喜欢你。”
宋烟希再次被他噎住。
因为他说这话时,眼神里的认真不是假象,流露出的感情也很真诚。
那一瞬,她好像确实在他身上看见了陈若礼的影子。
这种感觉让她心脏微微抽疼。
可被一个小学生表白,还是认识不到一天的小学生。
宋烟希还是觉得哪里都很怪异。
原本被人喜欢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
可宋烟希却觉得,他的喜欢似乎过于浓烈,超出她之前对小朋友的认知。
而且略微的让她感觉到一丝不适。
就像被什么盯上了。
黏腻的,缠绕着的,幽冷的,像蛇。
不过她像是又找到一个他们的不同点。
此刻竟然觉得自在多了。
他果然和陈若礼不一样。
陈若礼从来不逃课,他上学的时候也从不迟到,兢兢业业做三好学生。
不像他,讨厌上课。
宋烟希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徘徊,炯炯有神。
许是察觉到她探究的视线,陈若礼微微坐正身子,正色道:“放心,我争取以后长成你的理想型。”
宋烟希又是一噎。
咳嗽了两声,挪开视线。
她没有接话。
他语出惊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可她还是没完全适应。
狭小的卧室里没有别的娱乐设备,除了看电影只能打游戏。
角落里还放着的架子鼓,可惜已经落了灰,一看就没人打理。
陈若礼倒是率先发现了这个乐器,问她:“你会架子鼓?”
“唔,会一点点。”宋烟希老实回答。
其实会的不多。
她对架子鼓本来没兴趣的,去年学校汇演那天,他们彩排的节目里缺一名鼓手,宋烟希临时上阵,练了半个月才勉强学会一点。
陈若礼就没再问了。
他安静地坐在房间里,不声不响。
百无聊赖之际,宋烟希便开始随意问他问题。
比如问他,小学生不放暑假吗?白天上课这么辛苦,晚上还要上跆拳道课,不累吗?小学生都已经这么卷了吗之类。
较之于他的沉静,宋烟希着实显得有些聒噪。
但他却并不反感她的碎碎念,还认真回答:“我不用上学。”
宋烟希满脸疑惑:“那你昨天还穿着校服呢。”
“昨天是特殊情况。”
也是此时,宋烟希才知道,他似乎从幼儿园起就没上过学。
父母给他请了专门的家庭教师,好像来头都不小,有些名字连她都略有耳闻。除去日常学习语数外,还有学击剑,马术,游泳等特长课。
日子过得比她还精彩。
但是他却并不觉得累,因为他说:“都太简单了,没有挑战性。”
狂,好狂。
宋烟希心中只有这个想法。
至于他昨天为什么穿着那套校服,他是如此回答的:“昨天是我第一次去学校上课,父母让我体验一下,看看能不能适应校园环境。”
陈若礼在说这话时镇定自若,不像说谎。
宋烟希信了。
她继续问:“那你之后会去学校上课吗?”
陈若礼却摇了摇头:“不去。”
“为什么?”
“我讨厌上学。”
上学几乎是每个人的噩梦。
即使宋烟希现在已经大学了,也依然讨厌上学,她对此十分理解。
她没有多问,倒是陈若礼又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快到了。
他站起身,对宋烟希说:“我得回家去了,有事可以电话联系我。”
宋烟希就纳闷:“我没你电话号码呀。”
陈若礼却眼睛一扫,回道:“你有我微信。”
宋烟希一愣。
随后反应过来,陈若礼那个三年没用的账号,似乎还躺在她的列表没动过。
她以前时不时就会翻看他的朋友圈,只是翻来覆去就那两条动态:
一条是他刚上高中时拍的学校正门风景照;另一条是他给她过生日拍的,里面有她头戴王冠闭眼许愿的照片。
而且就在宋烟希生日那天。
她向陈若礼表白了。
宋烟希久违地翻到底部,点开陈若礼的头像,看见那个她一直舍不得删的对话框,最近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年前。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们刚好考完期中考试。
在经历紧张的备考后,短暂的半天假期里,所有人都分外放松地到处浪。
而宋烟希却心情低落地坐在房间里。
独自听着歌。
那天她刚因学业问题和父亲吵了一架,劝架的苏明香也被父亲冷脸训斥:“你别惯着她,就她这德性,成天不认真读书,能不能考上大学还是个问题!”
那天陈若礼提着蛋糕来到她家,送上惊喜。
他笑着祝福她:“生日快乐。”
那晚他们喝了很多酒。
虽然是偷的她爸的私藏酒。
可能酒精上头,她红着脸,破天荒地鼓起勇气问他:“陈若礼,你能当我男朋友吗?”
陈若礼竟然点了头。
天知道她那时候有多激动,难以置信。
直到陈若礼回家后,她还在微信反复确认:“刚刚你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嗯,认真的。”他回答,“等你毕业。”
那条回复之后,再也没有多余的对话。
时间仿佛定格在那一刹那。
时隔三年,宋烟希再度看见这条对话框的时候,手指还是会不由得微微颤抖。
连心也跟着抖。
陈若礼用余光扫视着她,看她表情忽明忽暗,没有说话。
他默默掏出手机,出声道:“虽然我也能登录他的账号,但我觉得这样有些冒犯,不如还是加我的新号吧。”
然后把二维码递到她面前。
宋烟希拿着手机,最终还是扫了他的二维码。
陈若礼忽然出声:“宋烟希,你是我加的第一个好友。”
宋烟希茫然抬头。
却见他微微低垂着头,默不作声,纤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落下淡淡阴影。
他已经通过了好友请求,此时正在浏览宋烟希的朋友圈。
事实上,宋烟希很少更新动态。
除了偶尔帮苏明香的小吃宣传一下,其余时间,不是转发社团的宣传文章,就是去猫咖拍的猫片,鲜少在朋友圈刷存在感。
陈若礼只是快速扫了遍她的朋友圈,就默默将手机放回口袋。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但宋烟希总觉得,他似乎脸上带了几分笑意。
只是这种笑意非常浅淡,淡到他的眉角只微不可见地上扬了一毫米。
宋烟希眨巴着眼睛问他:“那你们现在都用什么方式联系呢?”
她以为小学生们有自己的流行趋势。
却见他摇头:“我从不用社交软件。”
宋烟希就更好奇了:“那你平时怎么跟朋友联系呀?直接打电话?”
陈若礼沉声:“我没有朋友。”
宋烟希被这话震住了。
紧接着又听见他说:“不过,你现在是我唯一的朋友。”
纵使像宋烟希这样不喜社交的人,一时间竟也无法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她下意识拿他和陈若礼对比。
发现,虽然陈若礼性情柔和,朋友也不算多,仅有几个要好的。
他输在他性格过分内敛,不容易和人敞开心扉,但也不至于落到唯一的地步。
可陈若礼却没再多说。
他像昨天那样站起身,朝宋烟希礼貌挥手,消失在长梧街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