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望着他瘦弱自尊的背影,心下既震惊又难过,她也为自己没办法共感艾伦的悲伤,深深地感到了愧疚和自责,她只能快速地摸出身上的一块手帕给艾伦,坐在旁边,低着头,绞着手指不知所措。
等艾伦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把茶端给她时,她望着他,张了张口,说:“我很抱歉。”
艾伦还红着眼睛,此时怔了怔,却略微地笑了,“您有什么可抱歉的,这又不是您的过错。”
“我——”苏珊咬了咬下唇,此时问他:“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问完又突然想到,“……铁路公司,有负起相应的责任和赔偿吗?”
艾伦于是告诉她,父亲出事的那天晚上,公司派来过一个负责人和一个医生,要他签署一份五百克朗的赔偿协议,条件是,他父亲的事情不许见报,他以后也不能再为这件事追诉公司。艾伦签了,因为那个医生当时告诉他父亲并不会死,他需要这笔钱支付之后的医疗费用……说起这些,艾伦却并没有哭,只是他的脸色变得冰冷,漆黑的眼睛里迸发出仇恨与屈辱的闪光。
五百克朗……苏珊回想起上午铁路公司董事长爱德华·卡特尔在布道台上的演讲……五百克朗,可以买一张有损于自己形象的照片,也可以换一条他口中“猪猡”的“贱命”。
苏珊这时候把从口袋里的五百克朗拿出来,递给艾伦,“这是我从铁路公司董事长那里敲诈来的钱,给你。”
艾伦相当惊讶地望着她,但是没有接。
苏珊于是直接把钱按到他的手里,认认真真地和他说:“钱上面没有任何人的名字,它的本身也并不肮脏,反而能带来很多用处,肮脏的是那些霸占它们的人。
“发生的事情已经没办法改变,但你还有未来,艾伦。你可以消沉,但不能太久,你不能就这样被击倒。”苏珊这时候回想着阿尔文过去安慰自己的那些话,望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会帮你。无论遇到任何困难,你都可以来找我。”
艾伦只是定定地回望着她,那双固执的眼睛,再次变得潮湿柔软。半晌他点了点头,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当苏珊告别离开的时候,她回头,看见艾伦站在门口望着自己,他的眼睛深凹,看上去有些疲倦,又很阴郁,如行尸走肉一般。这让她想起了当初失控以后的她自己,也是像这样晦暗、自责、绝望地感到一切都被毁了……虽然发生的遭遇大相径庭,虽然苏珊的事情上,的确全都是她自己的过错……但从这个角度看,她也并非全然不能共情艾伦。那时候,多亏了阿尔文一直支持自己、帮助自己……她回想起刚才自己和艾伦说的那些话,真希望那些曾经支撑着自己走过生命里最晦暗时刻的话语,也多少能为艾伦带来一些力量。
她此刻望着渐暗下来的夜空,和眼前贫民区里亮起的一两扇窗户,想到他们可能有的烦恼和哀叹,又想起了威廉,真希望他主导推动的《劳动法案》可以尽快颁布……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兰克斯塔即将发生一起轰动的大案。主角就是卡特尔铁路公司的董事长——爱德华·卡特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