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噗嗤——”
马尔福白惨惨的身体漂在水面,苍白的花床上长出一朵昳丽的血花。花朵散发着血腥香气,蕊心分泌红液,滑下花瓣浸湿了他身边的水面。
滴答滴答,滴滴答,滴滴滴答。
生命倒计的钟声血淋淋地敲响。
毛骨悚然的美。
哈利当时非常惊恐,但很久后想起来,又觉得那是马尔福最漂亮的时刻。
他像被血雨吹打的白玫瑰,凄凄切切地哆嗦,花瓣打着旋儿飘零在泥泞里。不见他过去恶意的嘴脸,只让人觉得可怜。
他坏不到骨子里,只是一个被突然从游乐园扔出来的小孩。他需要包围、呵护、安慰、鼓励。
后来他以为西弗勒斯也如此,虽然两人大不相同,但他只见过一个自我消亡的生命。
但后者不是。
哈利全身都在轻微的哆嗦。
他想握住西弗勒斯的手,于是站到雪白色病房的纯白色病床前半蹲下去,让自己和西弗勒斯平躺的身体处于同一高度。
哈利小心翼翼地伸手向他移动。指尖先碰到那节自然垂下的苍白色腕骨。
好凉。
西弗勒斯的身体温度太低了,哈利被冻得一激灵。他赶忙用双手把那只手掌包起来,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把它暖起来。
或许太过寒冷,哈利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西弗勒斯像被逐渐冰冻的八角刺。
寒冷爬上他的身体,薄薄地在皮肤表面凝结出绚丽的冰花。
花连成片,冰映照着天空。
晴朗的太阳爬上冻土,早晨即将来临。
寒冷的死亡游进他的血管。
光线使漆黑的冰面吐出一点颜色。
西弗勒斯双眸紧闭,苍白的脚面在黑夜中白得刺眼。
天渐渐亮了。
冰颜色越来越淡,
死亡离他越来越近。
普鲁士蓝,脚踝;群青蓝,小腿;埃及蓝,大腿;克莱因蓝,腹部。
慢慢地,慢慢地。
矢车菊蓝,肩部;爱丽丝蓝,眼睛。
……
白天到了。
冰彻底透明得失去颜色。
死亡终于漫过他的头顶。
他依然漂亮地呆在冰块里,那么生动,那么迷人。
寒冷的冰花折射出阳光斑驳陆离的光辉,绚丽的色彩似乎也带着太阳炽热的温度。
而西弗勒斯苍白的尸体,
是最好的温室花床。
没有颜色,所以可以承载万物的颜色。至纯,至洁,只能在长夜和极昼中生长的罕见花色。
哈利恍然间发现,西弗勒斯·斯内普总是在精神或□□意义上的生死边缘挣扎。
他是被他人摆弄,不由自己的生命。痛苦如长鞭,悔恨为其拷上枷锁。他是命运的囚徒,死亡是他唯一的自由。
德拉科和西弗勒斯同样被自己的姓氏困住。
但不同的是,过去是德拉科的诱因,却是西弗勒斯的病因。
德拉科需要这种痛苦作为成长的养料。
但西弗勒斯,
岩石缝里长出的孤松会感谢它的出生吗?
哈利低下头,他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病房里还站着其他人。赫敏,罗恩,还有德拉科。其他人都暂时不知道消息。病房里保持着死亡般的寂静。
德拉科·马尔福的脸几乎僵成一块石灰板。他低着头,苍白色的皮肤几乎缩成一团。
哈利迟缓地把额头贴到那只手上。还是好冰,冰得他几乎要落下眼泪。
对哈利来说,德拉科是猫,是白鼬,是白玫瑰。没什么刺,纯色的花瓣带着淡薄的香气,养在室内高挑纤长的花瓶里固然漂亮,但在雨中瑟瑟发抖,凄凄切切的情态才最招人可怜。
但西弗勒斯不一样。他是蛇,是黑豹,是白头翁。全身剧毒,针状的叶片边缘围着一圈锯齿。它把自己结出的全部花朵拢成一小束,然后高高举过枝顶。
阴影中的野草献出所有花朵,献给泥泞下至死不知真容的太阳。
哈利紧咬牙关,尖锐的虎牙刺穿了下唇翘起的死皮,咸腥味涌入口腔。
——他彻底想错了。他不应该用适合愈合德拉科的办法挽回西弗勒斯。
温室里的花朵只要被保护好就相安无事。但沼泽边的毒草,它只需要遥遥的一线天光,温室的露水反而会加速它根系的死亡。
但哈利不想要西弗勒斯死得生动。
他只想要对方活着,
却亲手将对方推入死亡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