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李凝笙所座的席位被推翻,茶碗茶水洒落一地,一旁是惊慌的小苍兰与红香。卓娜提亚连续击落了数枚飞刀,叱列夫人和清儿并没有受伤。
“殿下……小姐,小姐不见了!”
小苍兰最先叫道,屋内乱糟糟一群人这才发现李凝笙已经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城关的接应者放下绳索,将一个黑衣人拉上城墙,又收回绳索放下到另一侧,两个黑衣刺客,一个将一没有知觉的女子绑在背上,一同以绳索下降到城外,骑着备好的快马消失了。
此刻,城里才金锣声响,乱作一团,七八十个火把乱窜,士兵们紧急集合,却都已经晚了。
叱列邸内,士兵将一个已经死去的黑衣刺客仍在空地上,卓娜提亚、叱列夫人、小苍兰和红香都来看。
“报告,只发现这一个已死的刺客,另外有目击有两人逃跑,已经命令先锋官出城追去了。”
“城里居然有密探,这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我们居然一直不知道!”叱列夫人勃然大怒,又无比惊慌。本来是一线生机的芙朵拉——李凝笙居然被刺客掳走,这下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追不上的,这些刺客应该准备了快马,又是先发逃跑,等先锋官追尘追上了,他们早就跑回安多氏族大营了。”卓娜提亚说道,语气极其冷静。
“小白!”小苍兰喊道,“你能打落飞刀,为什么没有看到小姐也被袭击了!”
卓娜提亚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小姐不见了,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红香说道,“暂时的,要杀早杀了,没必要特地带走。”
“前不久打赢安多氏族的几次,城里应该还没有刺客。”卓娜提亚突然对叱列夫人说道,打断了两个丫鬟。“这些刺客应该是贝济格的人,他一下场,就先布置了这些密探。进城渠道的话,城里这些天抓了那些战俘,可能是从那里被他们混进来了。”
“小白!你都不在乎小姐吗?”小苍兰有些难以置信。
卓娜提亚这回甚至都没有看向她。
自黑暗中,想起了在地牢里的事情。本来是与卓娜提亚坦诚相见后,极其悲惨地等待她被带回中原处死,却又两个人非常开心的日子。最终却是我被要营救她的刺客一弩穿心,几乎身死。而那些刺客,是她的好妹妹杉樱,向安族大将卖身请来的救兵。
现在看,那只是纯粹的倒霉,我只是被安族刺客当做是温良玉的人,于是随手一弩放倒了而已。如果不是二哥尽全力救我,我可能就死在了那里。
在那之后,与卓娜提亚分离了两年,被丰绒花囚禁折磨了两年。她从疯狂,施虐,到索然无味,对我失去兴趣。我看到了一个人恶性毫无遮拦的一面。
直到丰绒花死前,我都不能确定,丰绒花是否有人性的基础支撑那些疯狂,直到她确实死了,我才知道我赌对了。
她不惧怕任何痛苦,无论是心灵或是□□的痛苦,都会成为令她兴奋的源泉。我和卓娜提亚摧毁了一切的基础,让她回归了平凡。在最后,一个有些闷热的午后,丰绒花在令她绝对无法忍受的平静中保守折磨,并主动选择了死亡。
我给了她临终的安慰,是我的同情,也是我对她最后的报复。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想对临死之人进行恃强凌弱,但我从未想过,我那不争气的温柔可以变成令丰绒花感到无比痛苦的武器,令她在最后一刻也在饱受难以承受的痛苦。
也可能我当时单纯的只是同情她,却反而让她痛不欲生,谁知道呢。
再睁开眼睛时,双手双脚都被麻绳死死捆着,肩膀上的小伤有些刺痛,身体倒在地毯上,浑身都疼,像是要颠散架了。
昏暗的毡房里,一个黑衣人坐在面前。
“醒了啊?还挺耐药。”
那人开口道,是中原话。
“哼。”
我只是哼一声,不用说我也猜得到他应该是个辽东出身的刺客。
“等会儿将军和首领来盘问,你要神气就趁现在吧。”
我蠕动着坐起身来,看向他。
“你是辽东出身的吧?丰绒花都死了,你不回辽东,留在草原干什么?”
“在这里多好,有吃有喝,有金子有女人,只要肯抢,日子就会好过。回辽东作甚?回去又只是个臭丘八,黑皮子。”
“看样子,你是更喜欢丰绒花当年那种四处烧杀抢掠的生活啊。”
“我这一身本领可不是白学的,不乱,我上哪儿吃饭去?”
“是嘛?你一个人把我绑过来了?”
“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是两个人,我兄弟比我厉害。”
“你兄弟?你兄弟大概已经死了吧?”
“哈?”
他站起来,一脚将我踹翻在地,疼得我咬牙切齿。
就像是回到了过去,一年多来头一回又挨打。明明都快忘了这感觉。
“别胡说八道了,你的嘴皮子也就对那些大人物有用,对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但他察觉到了异样。
他只是察觉到,我却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细长的人影,如同飘落一般缓缓降落,落在了他的背后,双足沾地的一瞬间没有任何声响,四处飞散的灰尘也没有一点点移动荡漾。
他愣了一阵,拿出短刀,迅雷不及掩耳挥刀回首,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只有空荡荡昏暗的毡房。
他却更加害怕,那身影是轻轻一跃,直接站在了他的头顶。
黑色的短靴双足踩在头顶的触感,也就只有靴子那么重。不,他似乎是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潜入和逃跑的手法学的挺好,就是身手不怎么样。而且还看不出来自己兄弟在回去时就被掉包了。”
头顶的人开口了,是极为悦耳的女声。
他又翻身躲避,头顶的人影却没了踪迹。四处挥舞小刀,四处投掷飞镖,都落在了空无一人的地方。
不只是空无一人,也没有声响,没有气流,什么都没有,仿佛是自己在发癔病。
他很清楚,不是没有人,而是那人影始终保持在自己的视线之外,身段轻巧到毫无声响,也比自己的眼睛或是身体都要快。
那女人还未出手,但刺客已经感觉到透心的凉意,这是绝对无法对抗的强,差距已经大到难以想象。
他被玩弄了,就像是猫在玩弄猎物。
刺客越发恐惧,但是他如今身处安多氏族的大营,知道自己还有优势,只需要喊一嗓子。
喊一嗓子?
刺客这才发现,有一根细细的钢锥,如同是放大了的绣花针,从自己的脖子穿了出来,只是在尖处带一点点血。
就像是假的,完全没有感觉。但确实已经喊不出声,也才感觉到呼吸和直觉都已经力不从心。
都被剥夺了,什么时候,从哪里被如此攻击都不知道。
刺客轰然倒地,摔在地板上。我看得到,昏暗的灯光下,一滩血在他身下扩散。
那身影向前,随手便切开了绑着我的麻绳。
再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疼的要命的四肢和腰,那女子递给我一片白布,我就用来摁住肩膀的小伤口。
“也……不出血了。”我看白布只有一点点血迹而已,也就收了起来。
“我去找贝济格和卡卡里,你现在找一匹马逃出去问题不大。”女子说道。
“外面有守卫吧?把我这么重要的人抓了过来。”
“真是臭屁啊。”她说道,“不用担心,守卫我都解决了。”
“那就好。”
此时,以为胜券在握的贝济格和卡卡里,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军营外十里处,卓娜提亚亲率的一千精兵正在行军。这是一次夜袭,卓娜提亚将会对安多氏族大营发起捣巢突袭,而卡卡里和贝济格将无法应对,因为在军营内,黑色的身影在夜里飞跃,躲藏,趴在了谁都注意不到的地方,大帐的顶棚上。自顶窗向下,紧盯着贝济格和卡卡里。
与此同时,我骑着马大摇大摆在军营里飞驰。少数几个知道我是什么人,怎么回事的,都已经被除掉,这混乱的大营根本没人在乎我是什么人,到处都混杂这民夫和婢女,一切都不新鲜。
“可不要在这种阴沟里翻船了啊,我的提亚!”
我喃喃道,四处都是军帐和毡房,火堆火把随着疾驰快速闪过。
“还有,也别让我失望啊,安希澈!”
我在马背上回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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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在城墙上,我说出了我的计划。
卓娜提亚觉得那很不切实际。
“我们没有那么好的刺客能掉包,而且笙儿有什么根据肯定会有刺客出现?而且,笙儿每次都以自己为诱饵,太冒险了!”
她非常担心,也有些生气。确实,以自己为诱饵,这是第三次了。
“诱饵想要吸引人就必须有价值。而且,我的根据不是我猜想的,这些问题你问她吧,是她告诉我的——安希澈!出来吧!”
我喊道。
一个身影凭空一般出现在城墙上,是个穿着夜行衣的女子,脑后是高马尾,面容清秀,只是双眼的眼珠像冰一般,眼眶上又有横向的疤痕。
卓娜提亚见到安希澈突然出现,马上警戒起来。
“笙儿!这是!她是?!”
她大惊失色。
“提亚,冷静,自己人。安希澈,你还记得的话。”
“啊——啊,我记得。”她说道,“被我划瞎眼睛的安族人,安族大将的女儿,不是吗?”她认出了安希澈,语气马上变得冰冷,敌意满满。
“是我们两个的恩人。提亚,当初我去单宁府见你,是她带我去的,安慕大姐杀到我们面前,也是她挡下的。”
“没错,”安希澈开口道,“女王陛下打算杀我,李凝笙用自己换下了我,这是恩情,当时我必须还。”
“是嘛?那你现在来又干什么?”卓娜提亚还是很不信任她。
“她是我这一趟的最后保险。”我说道,“安希澈在中原疗伤时,遇到了安族老祖的寨子,学了一身好本领,记不记得在单宁府时,她就可以和安慕大姐打的有来有回了,现在更是已经成长到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地步了。”
“你夸人可真肉麻。”她直说道。
“你跟了我们一路?”卓娜提亚极其警惕的问道。
“何止呢,你们打情骂俏我都听得一清二楚,我都听烦了。”她笑道。
“什什什么么!你——笙儿!你为什么找她?!”
卓娜提亚无法相信一路上安希澈都在暗处,也无法相信自己居然一直没发现,更无法相信我出发前居然找她为最后保险。
原因倒是很简单。
“安希澈是我叫得动的最厉害的人啊。就这么简单啊。”
“她的恩不是还了吗?笙儿怎么还叫得动她?喂,你,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
卓娜提亚感觉得到安希澈的武学层次已经到了无法感知的地步,这种异样感令她方寸大乱。
“可是她母亲欠我们人情啊。”
“哈?她母亲?”
“提亚,你什么记性啊。”我说道,“她母亲和安慕大姐是故交,你当初为了修复和安族的关系,不是把安慕大姐的遗体交给了她母亲安隐吗?”
“啊,哦哦哦,对,确实有这档子事。”
她恍然大悟,看样子她当时应该没太把这事当回事。
“我出发前试着给艾利玛城写信,向她母亲安隐寻求帮助。”
“没错,然后我母亲就让我来保护你了,明明是她的人情,我都隐退了还被叫出来,毕竟是母亲的命令啊。”安希澈耸着肩。
“所以,至少安希澈的话,完全按照这个计划行事就不成问题了。”
“笙儿……”
卓娜提亚犹豫了一阵,目光又坚定起来。
“好吧,那我们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