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承庆二十九年,冬至子时一刻,此刻窗外暴雪肆意狂袭。
翟奕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心情写下这些话,自幼年开始便活得很累,从自己具备一点点的认知开始,所见已是无法理解的一切。
幼年,少年,壮年,年岁已不尚早。
亲人,朋友,师徒,她此刻提笔要写这封书信,已不知该写给何人了。
生来时,她或许就是个不受欢迎的孩子,母亲们期盼的并不是她,从睁开眼睛看这天下的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走不出这一生的围界。
在你们看来,这或许翟奕为自己找的一个借口。
是的!
这个合适的借口,才让翟奕具备搪塞的理由,找到躲避的机会,让她能够安然处于矛盾中心,却又不受任何谴责。
她不明白自己的存在是为什么,好似与这世间一切无关,却又好像有关。
到底是不愿意割舍,还是执念过于沉重,不喜欢的,厌恶的,无能为力的,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却又不得不称呼为禽兽,借着人皮的外衣才敢站在这世间阳光下来,唯唯诺诺的活着,不敢死去,不敢出声,总是害怕自己做错什么。
这些年,翟奕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失去本能,无知傲气,偏执性格,畏光本能,谋略人心,翟奕不敢去细想,拿着过往的那段时光来搪塞自己又如何,是什么导致她变成如今陌生的模样。
今夜,只需上天多施舍一刻,只需一刻钟。
她就能吃上这些年一直心心念念的小混沌。
她就能打破自己此生的命数。
她就能有时间再看某人一眼。
可谁也想不到,这短短的一刻钟里,寒风大雪的朔夜里。
翟奕终究是没能熬过来。
她的身体在这短短三年之内早已亏空,病体终是不堪重负倒在书案前,而她想要听到的那句话,这辈子终究是没有机会再听到了,偏执了一辈子,她终究还是无能为力。
等待她的将是无尽黑暗下寂静的黄泉,往生可乎?
黑夜之下,清明穿着一件湿透的藏青道袍,冒着大雪骑着快马奔赴在赶往冀州城的路上,身上锦盒里放着唯一的解药,这是翟奕最后的希望,也是他对翟奕的愧欠,玄门之人怎可轻言他人命数。
若是当初他没有点破天机,翟奕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年轻气盛,大利弊端,若非清明当初偏要在季府门前卜这一卦。
翟奕便不会这些年因此困局,也不会如今自身命悬一线。
若非这一卦,翟奕也不会娶季棠,也不会有后来诸事。
而这一切的开端,源自一个父亲的私心。
一个自负者的以为能人定胜天的孤傲。
一个命运被摆布的痴人。
可悲乎?
数月前,翟奕听到清明向自己解释这一切时,只是神色淡淡地继续雕着手中的木偶,她花费十几日时间,还差一点点就能雕刻完工,想把这个木偶送给孩子,季棠她应当不会阻止吧。
自己还答应过女儿,会陪孩子一同去看年节的花灯,会带她去乡下玩耍,去看这天下的大好山河。
不过以她当前的身体,能不能撑到年节,已经犹未可知了。
“你是否后悔过?”清明见到翟奕如今这模样,心中十分愧疚,不由地这么问起。
后悔?
翟奕闻言轻摇了摇头,她如今已经不剩下多少时光,自己后悔又能怎么样,难道就能卸下身上的一切?
难道满城愤恨的百姓就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