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听风,总不及界下所感。
一年之初,神殿星色最浓,疏而结织成网,密能相抱成铺。
白日尤有争日明色,暗夜星如莹水,斗斗留勾。
“啊......”一声哀嚎冲破殿门,惹得正殿外几颗稀疏的神树颤了颤枝叶。
正门两开,门槛内躺了个橘红衣着的女子,一手握笔,一手举着快要捏不住的纸张。
殿内罗盘旋开,星群幻像漂浮在殿中每一个角落,已有不少处被长缺叶覆上写有文字的纸张,随星辰幻像哪怕长缺叶仰倒在地,眼前亦有一方星群。
她分出一根手指,点向眼前凝聚一处的星群,半掌大的光团瞬间扩成数倍,挤开其它幻影。
眸中星点远近各异,长缺叶与之打交道太久,一眼而去,便能将那不显象的线条在眼前勾勒而出。
“真是怪了...这轮星象偏移的方向怎么还有不一样的呢?”长缺叶眼中光辉倒影,神采全无,她疲惫得掩面打起哈欠,就快两眼一黑,闭眼睡去。
参照原先的星图,比对而今主星在天机轨迹上的新位置,寻出偏移方位,而后在新的纸张上绘制成图,作以标注,便是长缺叶近日在殿中闭门所为。
群星不计其数,此番偏移方位与距离皆有不同,长缺叶只觉一眼望不到尽头,光想想都要给自己压死。
“我说林观鹊当初怎么做这个神司不高兴呢...”长缺叶两手一摊,将记录好的纸张施术粘在这方幻影上,将其挥去旁处,闷嘈道:“换谁不得想跑啊......”
靠近门边,感受一两道凉些的风滑过面部,才能从脑中搅拌的漩涡里安宁下来。
“林观鹊,我现在可想死你了.......”长缺叶放声哀叹,仿若被抛弃的怨偶,翻身趴在地面,将手向外伸去,如同费力挽留一般,满面苦涩,在无人可视之下纵情而夸张地嚎诉:
“求你快回来吧...这太难了......”
在这之前,她都不知林观鹊日日面对这些,虽知神司与星象交流繁琐,哪想每隔几年偏移的星图轨迹都是这么弄出来的。
平日大多说句辛苦便完事,这回自个来,真是由衷佩服林观鹊的定力。
呜嚷许久,两腕搭在门槛上,额前垂在地面,身心疲累。
“哎...这什么日子啊吭吭......”
叹息哀嚎之后,长缺叶才在无奈中抬起沉重的脑袋,准备在近日第六次逃避后再次投身殿中的星象幻影。
刚扬起头,得见殿外凭空多了道身影,先入眼的红粉裙衫叫她一时没辩清来人,两眸泛光,在眼前朦胧时便唤道:
“林观鹊?!”
神殿内神使衣着都以黄绿为主,长老或仙侍也有固定装束,这身没见过,多半是林观鹊了。
刚从地面仰头,眼前还没稳住,瞧见粉衫人走近才觉认错了人。
林观鹊可不是这个高度。
“师尊。”
一声稍远却清晰的呼唤将她眼前朦胧抹去,算来,她也有些日子没听得此声了。
长缺叶这才看清来人,虽觉诧异,却未表露,还为不是先前呼出的人而遗憾道:“是清怀啊......”
清怀...
那...那岂不是瞧见她这幅...
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毫无半点为人师长的模样?!
她还真是受了累,连清怀来此都感知不出了。
刚想撑起身,清怀已至近处来,跨入门槛,还没撑起一半,胯骨贴上一双手来,长缺叶绷紧身,还不等她反应,只觉整个人被从中吊起一般。
眼前从殿内挪到殿外,瞧着靴子移动,才彻底从迟钝中反应过来。
“诶?”长缺叶免不得惊呼,哪想自身有一日会被抗在肩上,还是自己的徒弟?
刚要出声叫人给她放下,身子就转了方向,清怀屈身而下,扶着她后腰处,让她稳当落坐在殿外神树边的石凳上。
惊愕之神未褪去,长缺叶心中震得厉害,何曾对清怀如今之举有过预知。
此举实在不妥,清怀不言不语,不作询问便擅自这般待她,心思都要砸在她面前,她怎能置之不顾?
长缺叶眼睫扑闪之速加剧,倒是清怀目光还要稳定些,半跪在地,并未有半分神情变化,稳声开口:
“里面让师尊烦心,不妨在外边缓口气的好。”
这双眼太平淡了些,里面未长缺叶预想的一切情绪,甚至让长缺叶觉是自身在小题大做,实则不过就是一个让她来外边透口气的举措罢了。
为何是她在想入非非......
她问自身而今是何情绪,是她在害怕。
知晓眼前之人有什么心思,想回避,就会怕每一个举动都在试探她。
视线与清怀错开几次,长缺叶才装作没事的人,调侃道:“你这身板虽小,力道可真够大的。”
看起来不高大,居然能轻松把她举起,还抗得动她?说不吃惊是假,感受到实处,心中更有忐忑。
“可是弄疼师尊了?”清怀流露出一丝担忧,她双手还未撤去,粘在原处轻轻揉动着。
长缺叶反倒更不自在,但去看清怀实在正常的神情,又压平自身糟糕的心思,将清怀自地面扶起,顺带推走了这份亲近,笑说:
“我身骨还没那么不禁折腾。”
这份脱口的平静已是常态,仿若她内心深处永远寂静,从来不会翻江倒海。
话说完又觉有股说不上来的意味,长缺叶两腿交叠,靠在桌边,一如往常的师长之姿。
借着星月辉色,长缺叶这才抽出神来欣赏清怀的装扮,久不见这般妆容细致,朱钗绕发的模样,都快忘了清怀最美的时候,也是近年诸事频发,让人无暇装扮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