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霜靠在木桌前,背在身后的手捏紧了桌沿。
屋内空间不大,沈微霜不喜太过空荡的房间,当初特意挑了个小的,一架双人床、一张堆了些杂物的木桌和一排衣柜便已占了大半空间,杂中有序,也不拥挤。
此时那张双人床两侧的帘幕降落下来,将床上的景象严严遮蔽,只能影绰间看到被褥被堆到床靠墙的里侧,隆成一条长长的小包。
夜风轻拂,帘幕微微飘动,其上的金丝缕线隐现微茫。
谢辞看了一会,抬脚朝那张架子床走去。
“谢辞!”沈微霜被他的动作惊到,立即伸手去拉,“那是我的床榻!”
她话留半分,希望谢辞可以知礼而退,毕竟那张床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上面躺着谢辞师父的尸体呢。
出乎意料的,谢辞没有半分挣扎地被她扯住衣袖,配合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窗外一轮皓月不知何时被什么东西遮掩,那东西似云又似雾,蒙蒙地笼住整扇窗牖,从屋内看就像是罩住了整座宅院。
少年的面庞比云雾更温柔,每一处锋利的棱角都软和下来,那种极致的柔和流淌在每一处微小的神情中,极致到让人看了心中发憷。
像一个技巧不到位的扮演者,用力过猛从而导致了某种崩坏。
“可我怀疑那里面有东西。”谢辞以一种怎么看都很坦诚的眼神望她。
沈微霜心中狠狠一跳。
“我听见您屋内有响动,师娘却说什么事都没有,可见是有什么邪祟蒙蔽了您。”
沈微霜张口,想要说话,却被他截住话头,“我不会听错的,师娘——”他眸中一片笑意盈盈,“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少年眉眼纯然无辜。
感情牌打到这份上,沈微霜无话可说,她叹口气:“好吧,方才屋内的确有些动静,是我瞒了你,但此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过几天你自会知晓,”见谢辞蹙眉,她立刻道,“阿辞,你不听师娘的话了吗?”
感情牌,谁不会打?
谢辞张开的嘴复又闭上,片刻后,忽而笑了,点头道:“自然,我听师娘的。”
语气甚为平和,沈微霜松下一口气。
“那么,师娘就早些休息。”他一面告别,一面向后退一步,沈微霜蓦的觉出不对,他退步的方向不是门口,而是床榻!
说时迟那时快,谢辞一步向后踏出,头也不回,仍然对沈微霜笑得纯良无害,手却向后一伸,直接拉下了左侧床幔!
哗啦,帘幕霎时坠落在地。
血液都仿佛冻结,但她又好似能听到它的汩汩流动声,她睁大眼,看到谢辞五指成爪,像是在虚空中握住了什么东西,狠狠一扯——被她用被褥窝藏起来的那具尸体,那具明明会安静半个时辰的尸体,竟然自己掀开被子,直挺挺坐了起来!
“这就是你瞒着我的事——”谢辞声音里甚至仍带着笑,但那几分稀薄的笑意更像是蛇在冰面滑行,凛冽寒冰携裹着汹涌寒流,毒蛇嘶嘶吐信,露出的獠牙血肉黏糊。话语里更多的,是即将破冰而出的盛怒。
——“我师父,我那本该死无葬身之地的师父,现在在你床上?!”
少年的面孔已经完全隐没在黑暗中,唯有一张银面散出幽光,他松开手,尸体无力地瘫倒,他一步步向沈微霜走来,沈微霜不发一言,视线在他身上几不可察地停驻一瞬,转身就逃!
砰。
她刹停在门前,伸手去撞门,木质的门扉钢铁般纹丝不动,甚至一丝颤抖也无,她撞了几下便停住动作,转身背靠门板,正面直视着缓缓走进的谢辞。
她直视他,毫无畏惧,毫不害怕,面色平静,眸底深藏的冷漠终于浮出水面,“你在愤怒什么?”
“反正,你又不是谢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