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请柬,到时候婚纱照也烧给你,喜酒撒在你墓碑前……”
楚岚明明是在笑着说,但有液体控制不住地从眼中溢出,滚落脸颊,沁入口中,是咸的。
她狼狈地抬起手,用手背粗鲁地抹过脸颊,又迅速放回方向盘上。
他活该不是吗?
如果不是他非要追来小城,非要把她带回申城,非要下车抽烟,也不会被人偷袭,更不会被枪打中,以至于现在失血过多生死不明。
他总是漫不经心地傲慢着,轻蔑对待世间一切,仿佛万物不过是他手中予取予求的玩物,他是挑剔的玩家。
楚岚咬牙切齿地想,甚至他的爱情都是施舍。
他高高在上,从云端朝她伸出手,纡尊降贵,却又理直气壮,从不觉得会有人拒绝他offer的深情。
他也确实无往不利,没人能拒绝晋先生。
别说女人,直男也愿意为他变换性取向,就算去趟泰国又有何不可。
偏她不接受。
不过没关系,不管她接不接受,现在他们的故事都已经走到终点,一个戛然而止的悲剧。如果被写成小说,读者也要骂句烂尾。
楚岚用力眨眼,软弱泪水沾在睫毛上,给视野蒙上一层水色滤镜。
“晋云柏,你死就死吧,我结婚时你本人就不用来吃席了,把礼金送来就行。对了,提前说好,我可不收冥币。”
她轻快地说,眼睛死死盯着路面,不肯看向旁边,哪怕一眼都不肯。
仿佛只要不看,那个最糟糕的结果就不是真的。
她甚至感到委屈,他怎么能这样对待她?
可他确实有这么狠心,像他一贯所做的那样,轻慢肆意,哪怕是死亡也是自顾自决定,无所谓,也不在乎。
人世是他的游乐场,玩腻就退场。
漫长到令人绝望的安静。
楚岚已经没有气力了,只是机械地扶着方向盘,油门在脚下,没有松,窗外景物模糊成色块光影。
明晃晃的车灯,车子撞碎黑暗,疾驰在浓雾般的夜色中。
忽然,一道微弱如游魂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可真贪心啊……”
楚岚如同被按下暂停键,僵硬得一动不动,她不确定自己是真的听到,还是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幻听。
“太吵了。”
晋云柏没力气似的,闭着眼,哑着嗓子慢慢地说:“连死人的钱都不放过,楚岚,我怎么会认识你?”
楚岚眼中还含着泪,要笑又笑不出来,咬牙切齿地骂:“晋云柏,你他妈的……”
“Language。”
他操着一口标准伦敦腔,像极了上议院装腔作势的老米字旗资深贱人。
虽然还在逃亡的路上,楚岚此时心情却忽地放松下来。
“屁的language!”
她气势汹汹地说:“晋云柏,我告诉你,老子之前都是装的,骗你的,我可不是什么淑女,你不知道吗,裙子越粉骂人越脏,我可是有一柜子的粉裙子呢。”
晋云柏无力地笑:“是吗?”
“是啊,你现在后悔也晚了,我不仅会骂人,还特贪财。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把自己洗干净送我床上,再带个百八十亿的嫁妆,还有那个汤臣一品的房子来上几套,对了,你这辆车开起来一般,回去给我换辆布加迪威龙,我看那车不错……”
楚岚漫无边际地瞎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还有我家小猫,你看看孩子都被吓成什么样了,压惊费得付一下吧,也不多,你把它后半辈子的小鱼干包了就行。小母猫就不必了,反正它早就没蛋了,一个太监要什么老婆,别说什么送小公猫,它是太监,不是通讯录……”
晋云柏不再说话,只微微笑,听她说什么都觉得很有意思。
楚岚知道晋云柏受伤后很虚弱,也不强求他陪聊,只要求他在她所说的每句话的结尾,配合地吱上一声就行。
于是——
楚岚:“你那几个朋友真不是东西。”
晋云柏:“嗯。”
楚岚:“你挑衣服的品味真的太差了,直男审美。”
晋云柏:“哼。”
楚岚:“等你伤好了,你和我一起去骑车。”
晋云柏:“……好。”
楚岚:“凭什么你说不吃螺蛳粉就不吃螺蛳粉?螺蛳粉做错什么?你必须和我一起吃!”
晋云柏:“不。”
楚岚:???
楚岚扭头瞪他。
晋云柏闭着眼睛,唇边噙着一丝笑意,让他那张惨白如幽魂的脸都变生动。
“我不吃螺蛳粉。”
似乎察觉到楚岚的视线,他忽然开口,不紧不慢地说:“但我可以陪你去吃。”
楚岚转头看路,过了很久,久到快让人睡着,她终于开口,轻声说:“以后不准再操纵我,也不要再试图改变我,你必须学会接受真实的我,即使我们的三观差异太大。但没办法,谁让你喜欢的就是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