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误会,也要走个过场,不然不好交代嘛。赔偿也是应该的,而且你们这么有诚意,对方肯定可以理解的……”
装饰朴素的办公室里,穿着行政夹克的中年男人笑得亲切又温和,丝毫不见平时官威。
手机对面说了些什么,他诙谐地说:“说这些做什么,太外道了,我难得能帮上忙,能用得上就好……年轻人嘛,年轻气盛常有的,我是老了,羡慕还来不及呢。”
“都是朋友,说这些就客气了……好的好的,有机会再聚,代我向你们晋先生问好……”
中年男人挂断电话,站到办公室窗前,看向楼下停在路边的迈巴赫。
车内,前座律师回过头,以专业口吻说道:“晋先生,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报警人收到赔偿后主动申请撤案,我们可以走了。”
晋云柏还穿着之前的西装,皱巴巴的,有点狼狈,全不是平时那副恣意冷酷的公子哥模样。
可他神色冷淡,并不在乎凌乱的衣着,也不在乎为平息这件事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只是看着窗外穿行车流,不知在想什么。
律师也不说话,安静地坐在车里,假装自己是人形摆件。
良久,晋云柏终于开口,声音喑哑,律师立即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我要你替我找一个人。”他缓慢地说,“她的名字是——”
“楚岚。”
律师很专业,没问要找的人和晋云柏是什么关系,也没问为什么要找这个人。
他记下要找的人的名字,对于这个明显是女人的名字没有露出任何不职业且多余的好奇和探究欲。
只额外问了句,找到人后需要他采取什么行动吗?
“找到后,把她带来给我。”
晋云柏看着窗外,清淡地说:“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
他的语气平静极了,却莫名让人觉得有种混着血腥味的杀伐气息,是压抑到极致后即将爆发的暴怒。
律师的手颤了一下,很快稳定下来。
“好的。”他说,“有消息了我会立刻通知您。”
律师是很有门路的。
虽然他名义上是某顶级律所合伙人,但干的也不全是法律事务。
毕竟不是所有的法学人士干的都是维护正义、定纷止争的专业工作,总得有人干点钻漏洞,或者说,制造漏洞的,脏活儿。
有需求就会有市场。
律师自称毕业于某顶级名校——但据知情人士内部爆料,前后三届校友都没见过这人,疑似函授或同等学力,或者只是简单的学历造假。
律师还是权威法律评级榜单上的常客——但据律师团队成员表示,他唯一擅长的工作是对标点符号和格式指指点点。
至于专业能力,哈哈,为什么要说这种扫兴话题呢?
专业的事当然要由专业的人来干,比如说一个月几万块钱就可以007卖命的名校高材生。
上能向客户催账,下能调教小朋友,最妙的是可以签字背黑锅,完美打工人,超高性价比。
虽然律师自己是半法盲,不过这不影响他春招秋招时只挑名校A+毕业生,毕竟英雄不问来路,给钱就是你爹。
但招人不等于有HC*。
律师向来精细,以高达一百块的日薪,向实习生委以重任。以留用为大饼,压榨他们的脑力体力精力,让他们为大客户起草项目价值数亿的法律报告。
当实习期满,这群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天真年轻人充满希望地问是否能够留用时——
律师表示:“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要看团队成员对你的评价。当然,我个人对你的表现还是非常满意的,就看其他同事们的态度了。”
然后,当然没有然后。
律师经常出没于政商人士的沙龙,朋友很多,人脉极广,公认的可以通过他接触高层,以及更高一层。
因此,律师是很受欢迎的,很多人都想成为他的朋友。
所以,在“朋友”有需求时,许多人也是非常乐意帮忙的。
——特别是这忙并不难帮,非常简单,只要稍微、小小地动用一下他们手上的权力。
权力嘛,就是用来交换的,隐蔽而没有统一度量衡的代币,从古至今,比钻石更恒久。
朋友嘛,你帮我我帮你,大家都是好朋友,感情就是这样加深的。
没花多长时间,律师就完成了晋云柏交给他的任务。
但这里有个问题。
“晋先生。”律师有点紧张地抠着手心,尽量沉稳地说,“我们已经找到楚小姐了,她目前应该是在河西省卫平市。”
“应该?”
晋云柏敏锐地抓住关键词。
装饰穷奢极侈的办公室内,他向后靠坐,倚在大班椅靠背上,仰着头,下巴线条锋利得像一把剑。
律师结巴了一下:“就是,就是,理论上她应该是在这个地方……”
晋云柏随手将限量万宝龙钢笔抛到整块原木制成的巨大办公桌上。
沉闷而压抑的一声响,雪白的昂贵钢笔骨碌碌地顺着办公桌边缘滚到地上,最后落进桌脚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