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起往日种种,乔曦哭得更厉害了。直到一口气没喘上来,她才慢慢停了下来。她看着眼前这厚实的石碑,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
养育之恩大过天,自己怕是只能来世再报了。
随后,乔曦跪着转向了右边秋娘的墓。秋娘于她有恩,自己却没能护她周全,看着墓碑上娟秀的“秋娘”二字,乔曦也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然而,起身之后,她才注意到秋娘墓碑的异样。这墓碑碑身相较爷爷的碑小而方,表面磨的甚是光滑。乔曦仔细看了半天,才认出这是西北的小方墓。想到这,她顿觉头皮发麻。
村里人一直当秋娘是临州来讨生活的生意人,连四月姐姐都不知道她的身世。回想陈云珠说的话,乔曦心里那个荒诞的想法确定了下来。
一时间,山中有清风吹过,彷佛在诉说着离人的哀愁,乔曦眼角含泪,无奈地摇了摇头。
“秋娘,你在天有灵,定是比我看得清楚,事到如今,就当聊以慰藉吧。”
说完,乔曦跪地沉默了许久。直到微风吹干了眼泪,她才幽幽地看向朝露的墓碑。小十年过去了,往事早已随风,如今祭拜的心愿也了,看自己的墓就像一场彻底的告别。
然而,朝露墓碑上的两个小字却让乔家这娇人儿愣在了当场。
半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看来,‘爱妻’二字终究过于唐突。”
这声音令乔曦一震,转头就见一身白衣的程若珩朝她走了过来。
一时间,记忆里被忽视的细节连成了线,枕头下的冒草也有了答案。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程若珩,而来人也红着眼冲她点了点头。
千言万语彷佛就在这一瞬间。片刻之后,乔曦倏地笑了出来。
元庆二十一年。
朝露带着秋娘回村后就没再提起阿肆,爷爷也心照不宣没有再追问。相反,他很高兴自家孙女能带个朋友回来,毕竟除了赵四月,朝露就没什么亲近的人。而朝露也很快就将秋娘介绍给了自己的四月姐姐。
赵四月是村医的女儿,自小跟着爹爹到处行医认药,与见多识广的秋娘一拍即合。听闻秋娘要在临州做生意,她也很有兴趣加入。
这日,朝露和秋娘照常下山去村里找四月,一聊就到了天黑。等二人摸黑回家时,只见小屋灯火通明,隐约有人影攒动。
“爷爷今晚是有事儿?”秋娘好奇地问道。
朝露摇了摇头。这个时间爷爷一般都睡了,就算为她们留灯也不可能搞得如此夸张。她机警地带着秋娘绕到了小屋后面的山坡上,这山坡树丛茂密,能隐秘地俯瞰小屋的一切。
然而,眼前的一幕看呆了二人,只见三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正盘踞屋中,而爷爷则满身鲜血地倒在了屋后。
“秋娘,你现在下山找村长报官,我在这里盯着。”朝露冷静道。
“朝露,你,不,他们人多……”
然而秋娘的话还没说完朝露就坚定地摇了摇头,正色道:“我熟悉这里,看得住,秋娘,相信我。”
见人神色严肃,秋娘也点点头,叮嘱她注意安全,就赶忙下山找人去了。而见人一走,朝露的沉着冷静瞬间消失,任由眼泪悄悄地落下。但她没有时间悲伤,转身钻进林子里找来了能令人麻痹的野花菇,趁着夜色摸进了屋里。
此刻,屋内的三个歹人正开怀畅饮。乔曦忍着恨意,将野花菇撕碎丢进了所有开着的酒坛,随后重回那山坡静待时机。当然,她原本用来防身的匕首也紧紧地握在手中。
不一会儿,那三个歹人就半醉半晕倒在了屋里,乔曦见状赶忙冲进去补刀。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被捅了一刀的最后一人却迷迷糊糊地醒了。那人力气巨大,先是一巴掌打掉了朝露的刀,随后将人压在身下殴打起来。
此时,秋娘不知何故独自赶了回来。她拿着家中新买的的花瓶向那歹人砸去。然而那人如同发了疯的牛一般,不仅抗住了那一击,还起身将秋娘打倒在地,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眼见秋娘受难,奄奄一息的朝露瞬间急了眼,她挣扎着起身,捡起一旁的匕首捅了过去。一连几下,那大汉终于瘫倒在地。见人死透,朝露又赶忙去看秋娘,然而曾经的娇媚人儿已然没了气息,睁大的眼睛里满是不甘。
见状,朝露一下失了力气,坐倒在了一旁。她颤抖着用手闭上了秋娘的眼睛,自己也躺了下来。她知道她的生命将要结束,如今反而异常的平静,过往的一幕幕出现在她的脑海,有爷爷的和蔼,也有秋娘的温柔。最后她还是想起了阿肆,那个俊朗的江南兵头,她的幻梦一场。
然而,朝露不知道的是,她闭眼的那一刻,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已经来到了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