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歌坐在草地上听他吹的曲子,勾起了很多过去的事,七岁离开刘宋,现在的南朝对于她来说,像一个触不可及的遥远的梦。关于南朝的很多事情,她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了,包括那里的繁华富庶,包括那里的凄凉离乱……
她看着郁栖川,准确来说是郁久闾栖川,一个拥有柔然王族的姓氏,却完全没有柔然王族特权的青年,两人相比较起来,到底谁更凄凉呢?
人生各有各的难处吧。边歌想着,她现在要是反悔还来得及,只要自己不去柔然王庭,两人就可以一直这样活着,虽然也只是苟且地活着。
“怎么了?”郁栖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吹完了曲子,侧过脸看到她神游天外的样子。
“你的笛声让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悲伤的事?”
“不是,是南朝的事……算了,我们现在在柔然,离南朝不知道有多远呢!想了也没用。”
郁栖川笑了笑:“你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跟我说,我一定尽全力带你离开柔然。”
边歌歪着头靠在郁栖川的肩头:“我要是走了,我的亲人怎么办?”
“我听说过一句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现在想的应该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才对。”
“可是还有一句话,虽千万人吾往矣。我不管他们,他们就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了。有些事情,还是要去做的,尽管前方路途遥远,道路曲折。”
郁栖川揉揉她的头发,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的嫉妒他们。”
“嫉妒他们干什么?”
“嫉妒你,对他们这么好。”郁栖川捏着边歌的手,“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记住我一辈子吗?”
边歌起来看着他,一脸严肃道:“呸呸呸!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多不吉利啊!咱们的大事还没有做完呢,你怎么就能死了呢?”
郁栖川坦然一笑:“是啊,确实不能死。我大哥传出一个消息,说要迎娶前王妃。”
边歌有些诧异,前王妃不就是郁栖川的娘亲吗?虽然塞外胡族一向不把伦理当回事,但边歌第一次见到还是难以置信:“他不是已经娶了阿史那明珠了吗?”
郁栖川咬了咬下唇:“他可能知道我在柔然,故意用这种方式引我现身。”
“要是你不出现的话,他会真的迎娶前王妃吗?”
郁栖川点点头。
“你不要担心,也不要轻举妄动,我帮你去摆平这件事。不止摆平这件事,我还要扶你登上汗位,成为柔然的可汗!”边歌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计策,她虽然体力不怎么样,但脑子还算好用,只要让她进入柔然王庭,她就有办法扭转局势。
“我知道,我相信你。”郁栖川看着边歌的双眼,随后从颈上取下狼牙,给边歌戴上,“好好保管,到了柔然王庭之后,把这个给树黎氏和我娘亲看,他们看到之后会给你提供帮助的。记住,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一定要在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的前提下才能动手。”
“我知道。”边歌将狼牙放到衣襟中藏好,“你呢?你打算去干什么……”
“我手中没有军队,想去看看其他部族的口风。”郁栖川的眼神中闪过浓重的杀气。
“也是,多争取一些支持,我们就多一份胜算。”
边歌往他怀里一躺,眼睛看着深蓝色的天幕,今夜的月色甚是美妙,米白色的月光落在郁栖川白皙的皮肤上,仿佛在上好的羊脂玉上覆盖一层薄纱一样,朦胧又纯粹,两片浅红的朱唇抿成一条线。
“嗯,我尽力。我走了之后,你要小心,千万千万要小心。”他抱紧了怀里的人,手背轻轻在对方的脸颊上摩挲。
郁栖川还给边歌讲了柔然王庭的一些事情。
目前的柔然可汗是郁栖川同父异母的大哥叫做郁久闾苍穹,他性格暴躁,为人暴戾噬杀,娶阿史那明珠为王妃。阿史那明珠性格单纯却善妒,不会允许郁久闾苍穹娶其他的女子为妻。
这个空子就是边歌可以善加利用的地方。郁久闾苍穹的舅舅尔绵铎是个酒囊饭袋,不足为惧。郁久闾苍穹的母亲尔绵玥儿信奉长生天巫师,平时不太管事。
郁久闾栖川的二哥郁久闾予成跟他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只不过说起这个二哥,郁栖川却有些犹豫。
“怎么了?他的事不方便说吗?”边歌看着郁栖川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并良久未开口。
“不是,只是我好像不太看得懂他。他比我年长两岁,可是这十九年来,我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沉默寡言的印象上。他好像……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他虽然生长在草原上,却跟草原上的人完全不一样,简直跟你们汉人一个性子。”
“他应该会帮我们的吧?”
“不,你不要接近他,我对他……完全没有底。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表里如一。你千万不要接近予成。我怕他会伤害你。”
“没事的,你多跟我说说这个人以前的事?”
“我小时候在树黎先生的学堂里被大哥带着其他人欺负的时候,斛律霰出来帮我,二哥予成则是在一旁旁若无人一样写字,完全不管我的死活。”
“后来大哥杀了我的兔子后,他也只是当做什么也没看到。我去问过他为什么不帮我?他说我太鲁莽,太冲动了,太爱出风头抢第一,还跟我说这些虚名浮利都是没有用的,让我别这么招摇。可是当时我什么也不明白,就想着得到父汗的赞许。我就是直接说他太软弱了,他也只是笑笑而已,没有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