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然吃完饭本想再同繁枝一道上街消消食,却被沈夫人身边的嬷嬷唤回,只得作罢。
繁枝戴着斗篷看不清脸,被元祈和自家兄长护在中间,左边是一身劲衣的俊朗少年郎,右边是拿着扇子的翩翩公子,惹得不少百姓侧头。
也就是一眼,繁枝看上了个手工的陶瓷兔子,总之在这附近,阮颐修便没唤长余,而是让她在原地等着,自己去为她买来。
趁着这工夫,元祈踌躇了几瞬,还是想问问,憋着话一向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怕吗?”
繁枝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什么。
元祈知晓她从小在西华寺休养,身子又不好,看着侯府护着紧,应当是少受惊吓,梅林一事,到底还是无妄之灾,是被他所累。
且小姑娘娇软,头次见着这般打杀的场面,也不知会不会做噩梦。
元祈望着垂着脑袋的繁枝,眼底笼上一层不安的局促,想要再启唇说些什么,又唯恐吓着了小姑娘,只好闭上嘴巴,指腹微屈,压在手心之下。
这副模样要是给熟悉的人见了,定是直呼有鬼,京城内无法无天、意气风发的元小将军什么时候这样小心了?
“怎会不怕,我也是第一次遇着这个。”
“但是世子把我护得极好,便没什么了。”
元祈知道当日自己虽没大开杀戒,但也是身上染了血,应该也是怪吓人的,说是那样说了,但哪个尚在闺阁中的姑娘不会被吓着。
“世子还是很好的。”
繁枝抬眸瞧着眼前人,虽有些羞,但依旧是说出来了,这本便是她当下所想。
元祈闻之,心颤了颤,没人注意到他的耳根后爬上了一丝绯红。
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一身黑衣的少年郎低头看着一身鹅黄裳的姑娘缓缓笑了,笑容带着点特有的佻达明朗,黑眸如星河灿烂般璀璨,微微弯腰直视,出其不意地伸手在繁枝光洁的额前弹了一下。
“那是自然,总不得你心里把我想得多坏罢。”
繁枝忽而被整了一下,还有些趔趄,额头也有点点疼,看着面前行为幼稚的少年,愤愤地鼓了鼓嘴,想弹回去,却被他抵住额头借着巧劲推远了些,根本靠不近半步,一来一回,繁枝的呼吸都急促了点。
好吧,这人就是个恶劣的性子,正经不过几瞬,亏得她适才还为自己之前的偏见觉得有些羞愧。
“诶,怎么气性这么大?不就逗逗你?”
繁枝忍不住了,转过身不去理会,他又凑上来歪着头看自己,好生烦人。
“那世子逗我作甚?多大了还欺负人也不躁得慌?”
虽然戴着斗篷垂着头,但元祈好似能看到,小姑娘气急的模样肯定像极了小河豚,只是现下要是说出口恐怕就要恼羞成怒了,他压了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注意力放到别处上。
“看心情玩着,怎的不行啊?还有,我可就长你四岁罢了,与你兄长一般年岁,能大哪去?”
繁枝不断跟自己说着不气,但还是受不了,瞧瞧,这人说的都是什么话!
“我哥哥就不会这样,你这人……你这人!”
元祈像是见着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就是想逗她,还欲再开口时,后背就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阮颐修拿着陶瓷兔子,眼色不善地看了元祈一眼,他听到的不多,但最后一句却是实打实入了耳。
这是趁他不在耍她妹妹玩了?
阮颐修毫不怀疑,毕竟好友本便随心随性,谁都猜不准他会做什么,即便行军几年,到底还是脱不开顽劣。
“行了行了,你兄长回来了,可别再一直瞪我。”
元祈拿过阮颐修手里的陶瓷兔子迅速塞进繁枝手里,她在气头上本不想要,但是反应过来这是兄长给她买来的,哼了一声还是抱得紧了些。
趁着繁枝被丫鬟跟着走得前了几步,阮颐修抿着唇似不太高兴地扭头看着元祈。
“玩归玩,别给人惹急了,气着她身子你就等着罢。”
“省得的。”
元祈随意地拿过烬肆递来的吃食,不置可否地笑笑,含糊地点了点头。
再看去,不知什么时候繁枝就停在一处不往前了。
包子铺后有一个身穿青布衫子的女子,除了一双眼睛外,容貌却是平平,肌肤枯黄,脸有菜色,似乎终年吃不饱饭似的,头发也是又黄又稀,双肩如削,身材瘦小,显是贫女,自幼便少了滋养,观相貌已有十六七岁。
正弯着腰整理花草,边抬头似与繁枝在谈话。
待元祈与阮颐修走到时,便听着繁枝让春思给银两将这些花草都买全了。
看过去,有几株养得不错,但其他的端观赏性就不高,到底是小姑娘心软,估计是见不得这个场面。
“秀娘谢过这位贵人了。”
繁枝赶忙弯腰扶起她,指了指前头的馄饨摊子。
“姑娘去那坐着罢,现下天儿没那么凉了,可也是有寒气的,我唤人去买了碗馄饨,姑娘不妨吃了再走。”
小小的人儿,虽比秀娘矮了些,却也掩不住一身贵气,不容秀娘拒绝便令冬钰拉着她去。
秀娘感恩,站定俯身再行一礼,而后才随着冬钰走了。
阮颐修这时候方上前,叫了暗处跟着的侍卫将这些花草全都送回成阳侯府,转而替繁枝理了理有些乱了的斗篷。
繁枝余光瞥见元祈站定于她身侧,瘪了瘪嘴,利落转身,不想看见他。
元祈看着她这模样,还有些兴味,不久前还对他笑呢,现在倒又气上了?
还真是小姑娘,性子变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