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其一生,不过是摆脱他人对自己的期盼或桎梏,让最原始的自己释放出来。
凌黛不知道原始的自己究竟什么摸样,严格来说,所有人都不知道原始的自己应该是何种姿态。
每个人从出生落地开始,无时无刻不在被周围环境和人影响着,婴儿,是最容易受干扰的存在,无论黑白,都能轻易被抹上任何色彩。
凌黛的童年满是阴鹜,就像终年不见天日的九幽。
如果,一切都不是原来那样呢?
“叮铃铃~”云台市的春天满城飘香,绿意盎然,凌黛听到闹钟响起,烦躁的踢了踢被子,还没等睡意散去,脸上一湿,热乎乎的毛巾搭在脸上,耳边传来女人轻柔温和的声音:“小懒猪,快起床啦,今天要考试,成绩理想的话,新年大礼包翻倍哦。”
“如果考不好呢,会不会就什么都没有了。”从一开始听到凌湘君熟悉的声音开始,凌黛就始终没有回过神来,等下意识要回答的时候,就听到一个稚嫩年幼的自己在对着她撒娇。
不对,她不是凌湘君,你不要被她骗了。
凌黛别困在年幼的自己的身体内,拼命想要出去,却始终不得其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披着凌湘君皮的向诗余,一步步用母爱操控着年幼的自己一步步沦陷。
人总是容易身在局中看不清楚形势,爱和减肥一样,都有滞后性,结局总是跟不上脚步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多数已经走到了另一条路上,后悔也没用。
凌黛曾经在成年之后,无数次后悔年幼时期明明怯懦,又偏偏顺着凌湘君或者向诗余的意思,伪装成为一个成熟、懂事、听话的“大人”。
这中行为本身就是一种违反人性的东西。
让一个孩子成为大人,那么大人该成为什么呢。
没有良好的幼年时期,无异于揠苗助长,以至于到了最后,明明是个成年人,内里却还像个小孩一样无措。
每一次窘迫,就是一次痛苦,每一次痛苦,就是童年的一次缺失。
母女权力错位,以至于往后的整个人生,都透露着一种荒诞。
凌黛没有办法让自己一个外表是成年人,实际上心智并不成熟的自己,去面对成年人本该面对的世界。
每一次反抗、被镇压、再接着从别的地方暗自报复,现在想来好笑,但那却是当时的她,唯一能够让自己不那么痛苦的途径,没有之一。
凌黛无法反抗,就像幼年的自己,同样没有能力反抗作为权力主体的母亲一样,只能眼睁睁蜷缩在自己幼小的身体中,一步步看着曾经的自己,走向那一条预定的道路中去。
幼年、青年、成年、周围的同学恋爱结婚、事业有成,凌黛脸上的笑容一天天减少,到了最后,当年那批人已经结婚又离婚,生子又再婚。
还没有长大的凌黛,终于在日复一日的软刀子逼迫中,到了崩溃的边缘。
人生就是这样,没有如果,也没有抗性,就像上学时候那样,回答不出的问题,老师会反复询问,当下同理,过不去的人生障碍,命运也会一次又一次得指引我们回到当初最痛彻心扉的时刻。
时间已经走到凌黛大学毕业,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毕业之后漫画影视化之后的版权费,被所谓的舅舅轻飘飘从向诗余手里拿过去一家人花天酒地。
处在第三方的视角,她前所未有的认真看清楚每个人脸上的洋洋得意。
懦弱没用的母亲,本身就是家族社会地位最底下的人,为了不让成为众人取笑的谈资,亲手将亲生女儿奉上,理所当然让她代替自己本该站的位置,接手所有人不怀好意的“审判、挑剔、调侃”,打着关心她,和她亲近的名义。
凌黛看到百思不得其解,看到自己困惑于是不是自己哪里错的不对,以至于没有得到应有的关爱,她更不解自己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对待。
没有为什么,权利是这个世界最好、最令人沉醉的东西。
就算是一无所有的人,只要他成为父母的角色,就天然拥有了对一个人,准确的说,是对另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婴孩,有了绝对的处置权,这个懵懂的孩子可以任由他捏扁搓圆,可以被动吸收他所有在人生中受到的负面情绪,这种高高在上,是每个父母都与生俱来的权利。
一时间天地转换,沧海桑田,凌黛到底做人做了很久,就算做神的时候,依旧和别的神不同,七情六欲总比旁人多一些。
她一会回忆起从前上天入地时的乖戾张狂,一会又想到从嗷嗷待哺,到成长为困兽之斗。
外面嘶吼声还在继续,时间过的飞快,偶尔欢乐几瞬,又很快被新的一轮折磨代替。
凌黛抬头看天,到了这一刻,终于明天这天让自己自人间重来一遍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