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天海。欢迎回来。精市。”八神朝他俩点点头,“昨天陪诺亚去检查过了,在慢慢往好的方向发展。”
八神已经在意大利发展两年,帮助俱乐部打进甲级联赛。这段时间回神奈川而不是集训是因为——他要和由美结婚了。
这个月订婚,在九月份,大概是亚洲赛季的时候结婚。
对幸村来说,这是一件大喜事。他直接推掉了中网和日网的邀请。
由美早就想结婚了,八神却不想太早。为此没少被由美骂“老学究”、“老古董”、“柳下惠”……也不知道由美从哪儿找的词。
由美还未大学毕业,她打算朝动画设计的方向努力。她与八神很多时候都处于异地状态,正因为如此,她才着急于结婚来增加确定性。
幸村没少为此开解妹妹。他倒觉得,真会出轨的男人,结不结婚对他来说反而“无所谓”。
他们回来后,八神就走了。诺亚站在沙发边,默不作声。
“怎么了,诺亚?”
“……”诺亚摇摇头,摸回房间。
天海像是有所察觉,看向幸村小声说:“你要不要去问问八神?这几天干什么了。”
八神擅长照顾人。他带诺亚出去逛,去海边沙滩、山上寺庙。
诺亚一开始拒绝了,可八神牵着他的手,却不曾遇到很大的阻力。
这让幸村心惊。
他回想起诺亚是如何到来的。
是天海跟踪杰森找到他的住所,冒失地闯进他的世界,然后递出了手。
幸村发现,他和诺亚一直以来的相处方式存在误区。
他怜惜诺亚的遭遇,把他当做“易碎的娃娃”;他尊重诺亚,不会违逆诺亚的意愿。所以诺亚遭遇变故,他遵从诺亚的话远离了,不再打扰。如果不是天海,他的未来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出现诺亚……
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从来不像天海那样近过。
第一次失明的诺亚,是很乐观的,要比杰森更乐观;但第二次失明的诺亚,心里仿佛一片晦暗。
很多事情碍于眼睛,诺亚不会说出口。因为对照顾他的人来说很麻烦。他想出去逛逛,也得有人寸步不离地看护他。
幸村和天海都很忙,所以他保持安静。
可这真的是诺亚内心渴望的吗?
尊重的距离太远了。幸村自嘲,他对诺亚的关切,就像浮于表面的油,像个忙于工作对孩子不走心的父母。他不曾真心理解诺亚的难处,爱护他像自己的弟弟,又怎么让诺亚对他敞开心扉?
七月底的盛夏相当炎热。幸村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上午从与早苗的半小时通话开启。
后院空地,最终被幸村开拓出一片花园。施工是从年初开始的,建起五六米的廊桥,现在已经长满了常春藤。
是一片很漂亮的地方,给由美和八神当婚礼现场也不是不行,不过他们俩都没提过这件事。
挂了电话,幸村回头,看见在吧台喝水的诺亚。
“今天不出去玩吗?”
幸村走到吧台里面,烧水。“今天…想陪你。”
诺亚面色平静,没什么额外的情绪。
“你和八神情况不一样,”他回答,右手扶着台面,“你需要专注于自己。”
“是啊,可是我现在想的就是,这件事。”幸村双手搭在吧台上,“我在学习拒绝你的拒绝,诺亚。”
“……”诺亚似乎无话可说了。
他在思考自己和幸村的关系到底处在何种位置。应该只与网球有关,不是吗?
像是看穿了诺亚的思想,幸村说:“我觉得现在,我们不只是处于…教练指导的关系。”
他想照顾好诺亚,这不仅是一种责任。诺亚被他视作“圈内的人”,这是根源。
愈合伤口需要很漫长的时间。八神在高中得到幸运,诺亚没有这样的幸运。
并非想像救世主那样,也谈不上“拯救”,幸村在试着递出自己的手,小心翼翼。
“总之,我今天很闲。”幸村说,“你想做什么都行,我们可以试试吗?”
……
热水在翻滚,将诺亚轻轻的叹息遮掩。
“我想做一些练习。”他不确定地说,“体能退化得很快。”他有点爬不动山了。
对常人而言很简单的训练,但诺亚一直没跨出这一步。眼前的“白雾”让他失去方向和平衡感,也产生更多的惧怕。他几乎没有抵抗危险的能力。
幸村牵着诺亚到健身室,他们从最安全的内容开始。健身车、平板、弹力绳……
如果幸村想,他可以是世界上最温柔最有耐心的训练师。
这段时间并不久,一个小时。对诺亚来说,就像在空洞的世界里填充了一小块地方。他不再进行下一项,只问道:“有球拍吗?”
幸村愣了一瞬,回答:“有。”
诺亚坐在健身凳上,等了半个小时,虽然不解,但没有催促。
幸村为诺亚拿来一支崭新的球拍,青绿色框面,手胶也缠得很完美。诺亚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拍柄上的热度。
“新拍?”
“嗯。”幸村笑了,“试试吗?”
诺亚向上颠一颠球,又向下拍,节奏越来越快,只是不经意的一刹,手上的感觉空了。
宛若本来浮到水面,又被扯回深海的窒息瞬间。
“这里。”幸村把球塞到诺亚的左手。
“嗯。”诺亚下意识抓紧球,笑笑,“球感也没了。”
这支拍的重量和磅数给他一种熟悉感,只是他遗忘了很多很多,抓不住那丝感觉。
“我好像没送过你球拍,精市。”
“嗯…”幸村似乎不想作答。
八神好像刺激到幸村某种情感,他今天与诺亚的陪伴更像是一种“挽救”。
诺亚没有“复习”更多时间,时间还没到中午。他坐在吧台前,等待幸村泡的奶茶。
“精市知道,我为什么不和杰森一起生活吗?”
“为什么?”幸村手上不停。
“因为我会干扰他正常的生活。”诺亚说,“看不见的人,和正常人一起是一种拖累。”
“我来到这里,成为教练,自然会受到关照。”他想要的也只是“安排好就行”的照顾。
但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他能感受到更多,细节。任何有撞击风险的直角都被贴上缓冲棉,四脚茶几也换成了实心的……
这些甚至让诺亚有种惶恐感,他在思考他值得吗?他和幸村的关系有到怎样的程度?
“我以前一直走不出来。”他冷静地说,“今天,算是一次尝试吧……”
“以后不用这样,我会试着自己做一些活动。”
幸村没有羞恼,他说:“我不是求胜的机器。我有自己的情感,诺亚。”他有时候是会被情感左右的,比如今天。
“我明白。”诺亚淡笑,“我记起来了,那支拍应该是温网时期的同款。”
“精市,我能感受到,其实蓝也能感受到。对你的团队成员,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幸村有相当感性的一面。一般人也许根本察觉不到什么,他就想到那么多。
也难怪,蓝会为了他大老远来澳大利亚奔波、搞跟踪。
“谢谢你,精市。我今天确实跨出了一步。”诺亚温和地调侃,“你的意愿很难抗拒。”
带着真诚和善意,如水如风。
“下午要出去吗?”幸村把温热的奶茶推向诺亚的手,“看看会不会有别的感兴趣的事情。”
“不用。”诺亚摇摇头,“就这样吧。”他没有别的爱好。以前还会下西洋棋锻炼头脑,现在看不见,自然没法下了。
所谓的天才,不是“天生”。才能是用心血培育出来的,从来都是这样。
他喝了一口醇香的奶茶,“精市,你说过的,证明我会是优秀的教练。”
幸村眼神变得锋利,点头:“对。”
诺亚仍带着笑,但周身那股安静的气质,似乎发生了些变化。
“我也会向你证明,我会是最优秀的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