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可以了吗?仁王君。”
仁王在网前站直身,意味深长地冲菊丸笑,本不是什么好人相的模样令菊丸顿感不妙。
“什么可以不可以的。”菊丸小声嘀咕。
“集中,英二。”大石拍拍他的肩,“说不定他们在虚张声势。”
那可真冤枉自诩绅士的柳生了。
下一局他们才明白哑谜的谜底是什么——菊丸被看穿了。
他的回球总是被仁王预测到,甚至对仁王网前截击的防守意图也会被看穿——仁王能打出与他预想完全相反的方向。
“一局终,立海大附属[4-1]。”
“怎么回事?”青学的部员有点着急。这四分似乎被对面轻而易举地拿到了。
“英二被看穿了。”手冢只能这么解释。他深深地看仁王一眼。
幸村之外,没想到立海大有另一个天赋异禀的“欺诈师”。
谁都不会想到这个人只有三年球龄。
还是一年级的夏末。
“等下。”仁王按了比赛视频暂停键,问身边的幸村,“你刚刚这一步是怎么做到的?在他发球击球前就能往他正确的球路迎上去。”
“这个嘛。”说来复杂,幸村慢慢解释,“第一是经验,对面打T点失误率比较高,而边角球更稳定,在局点人一般会发到自己更有信心的地方;第二看动作,分为普遍的技术动作和选手自己的习惯,球抛得高表明他会打高速度发球,从拍面的角度可以看到他会带什么旋转。”
实战中预判球路没有幸村说的这般轻松,因为这一段话要做的观察和判断需要在对手击球前零点几秒内完成,几乎要形成一个人下意识的反应才行。
仁王乐在其中,并会在预判成功后产生愉悦与极大的成就感。自然的,他慢慢掌握了这项技能。
青学在研究他们,仁王也在分析青学,那个外向的,情绪容易波动的网前选手,是比较容易看穿的人。这几局就是仁王在观察、确认之前分析的结论。
总而言之,在菊丸的个人习惯已经被仁王掌握的时候,被看穿是最直接的后果。
习惯是无法因主观思想而轻易改变的。因此,可以说菊丸完全被仁王玩弄股掌了。在初中的“低端局”里,准确预判相当于降维打击。
“可恶!”因为自己负责的网前导致频频失分,菊丸自责又焦急,幸好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有大石及时地劝慰和鼓励他。
与仁王主导组合不同,黄金双打由底线的大石主导。在这种情况下,英二不再适合与仁王硬碰硬,那么只有身处底线的他多出力了!
在这时,平日里一向低调,在立海一干正选中比杰克存在感还少的柳生便凸显出他的作用与实力。
仁王能安心把背后交给他自己浪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人有着把诸事做好、安排妥当的准则,不喜欢给对面一点缝隙钻。
当仁王与他组合的时候,部员和同学们有些不解。一个染发赶潮流的痞相学生,跟一个成绩优异性格也好的优等生,怎么会凑在一起?
很多人都觉得是仁王缠着他,把他软磨硬泡进了男网部,做了搭档。柳生自己清楚,是,也不是。
柳生骨子里可不是因为别人纠缠他就妥协的好好先生!
柳生印象中最初和仁王的交集是在家教课,心中因为缝纫作业微感苦恼的他看到一个“白毛”学生灵活精巧的手艺。他想,只有足够的细心和耐心才能做成这活,所以仁王绝非表面那般爱玩的坏学生。
第二次印象拔高是在僻静的地方吃午饭,听到有女生对仁王告白,被认真、耐心地拒绝了。
不是大家传言猜测的那样多情且花心。
第三次是他去书店买习题册,无意间瞥到仁王在书堆里一本一本地翻看挑选。
不是一眼看上去那样不喜欢学习。
柳生被仁王外在不良内在诚挚的矛盾感吸引,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他非常好奇。
所以在仁王发出结交邀请时柳生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他俩实际上是“双向奔赴”。
仁王的初印象要比柳生早一点,某个周末姐姐陪他去练球,回来下雨了。两个人撑一把伞,亲姐嘲笑他打球的样子很蠢,仁王一生气,撑着伞自己跑回了家。
在客厅对窗外瓢泼的雨发了会儿呆,感到后悔的仁王拿伞准备出去找姐姐,发现已经有个眼镜男送她回来了,他还能听到门口的对话。
“真的十分感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彬彬有礼的声音。
这之后姐姐没埋怨仁王什么,也明白了不能在网球上嘲笑他。
第二次印象是挺久之后了。仁王正在学校角落喂猫,背后突然响起依旧彬彬有礼的声音。
“你在喂猫吗?”
这次才是他俩的正式初遇。
猫咪一个闪身钻进草丛,留下一地碎屑和僵硬了一瞬的人。
仁王拍拍手起身,转头看戴着风纪委员袖套的柳生,同学偶时常提起的优等生,还是极绅士周到,受女生青睐的优等生。
他突然不想说谎了。
“对啊。”仁王用手甩了甩辫尾,眉头微挑,“你要记我一笔吗?”
柳生的镜面在阳光下闪烁,于是推了推镜架,道:“按规定不可以在学校里喂猫,请下次别再犯了。你是第一次,我不会记录。”
明明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内里不是哦。仁王眼睛一转,与他作对般说:“很遗憾我不是第一次了,风纪委有我的记录。”
“……”好笑又无奈的柳生依旧不露声色,“我只看到一次,那么即第一次。”
说完以免再被拆台,柳生转身就走,在仁王眼中有那么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噗哩。”仁王嗤嗤发笑。
柳生没随意善心大发,只是他接近时听到仁王一边喂猫一边嘀咕——
“怎么孤孤单单一个人,你有伙伴吗?”
“没有的话,会不会很寂寞啊。”
“该不会是你长得丑,在别的猫眼里是怪物吧?”
那个时候,柳生潜意识里感觉到什么,稍微一想又抓不住思绪的尾巴。他突然觉得放纵这个人喂喂猫、说说话是可以做的事情。
一个看似严谨认真实则可以酌情违背规则,一个表面玩世不恭实则纯良。戴着假面的两人都发现了对方的真实,像磁石南北两级相互吸引。
那天后两人的交集加深了,选修课也仿佛随意陌生地坐在一起。
第一次邀约由仁王发出,两人去街头球场“比划比划”。
结局当然是仁王惨败。
柳生走到别过脸喝水的仁王身边,看他闹别扭。
“你是左利手吗。”他说。强调这个是因为仁王在学校完全没有体现这一点,他用右手写字、吃饭、喝水…不过——
柳生想起来了,偷偷喂猫的时候用的左手。
那么到底是真的左利手还是只用左手打网球呢?
仁王只是静静喝水。许久,他像是决定了什么,说:“我是左利手。”
“这样的话,”柳生发现仁王手上微不可见的颤抖,“你打网球有优势了。”
仁王的嘴抿成一条线,最后笑了,操着古怪的腔调,“你是第三个这么说的人。”
但除此之外,左利手在生活中受到的不便远比网球场的优势多。几乎所有的设计都方便习惯右手的人,开关设在右侧,门往右拉,书写也是从左往右。
这是左利手的痛处。
柳生不会没眼色地问仁王方不方便,仁王日常用右手说明了他的心态。
但是柳生会在跟他一起的时候先一步拉门、关灯,并肩也是走在右边,就算仁王可以用右手做这些事情。柳生为人的体贴之处就在于此。
维持好的性格很累,所以柳生乐于有仁王这一朋友,放松、且满足相互之间的探究欲。
与跟仁王玩cosplay不同,从越来越频繁的约球到顺他的意加入网球部,柳生花了一段时间说服自己。
幸村的大名他知道,起初他不愿意是以为网球部是一个“斯巴达式”教育的地方。被仁王拉着到部里接触几次后,他发现认识有偏差。
幸村是比传闻中更可怕的人。他不是用严厉的训练来鞭策,而是设定一个目标,然后期望、帮助。你做到这一步,还有下一步等着你,永远达不到尽头,也就永远不可以懈怠。
柳生想想就觉得窒息。不过最后还是决定入部。
大约是二年级的四月,那天仁王大概觉得实在不能拖了,部训结束后跟柳生一起看落日。
“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我继续练单打。”仁王的话里探不明情绪。
“网球部里也有很多人可以选。”柳生说。
“只有你行。”仁王扭头看他,又出现了作功课时的认真表情。
“为什么?”
仁王站起来,网球拍握在左手,“在单打里,因为大家不经常遇到左利手,所以左手有优势。在双打,对对手是这样,对搭档也是。”
他左手作出截击的姿势,再换到右手。
“搭档也很难习惯跟配合,一个左撇子。”仁王垂手,只是看着网球场,“我觉得只有你可以。”
细致的观察,熨贴的配合,默契的思想。
柳生还能说什么呢?这是他唯一深交的、有趣的、特别的朋友,接受到如此的信赖与邀请。
无法拒绝。
“那么仁王君,”柳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一起面对夕阳,“请多指教了。”
一起做搭档一年多,他越来越明白仁王迟早有单打的那一天。在这之前,他不会辜负这份信赖,作为一个左利手的右利手搭档。
然后,他们依旧会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