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并没有艾沃尔以为的那样剧烈,甚至可以说是钝得失真,不过确实,她现在所处的空间本来就隔绝了现实。头脑的清明能让她更加清晰地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眼前不仅仅只是个满眼怨恨的黑袍老人在瞪着,而是一个——
巨大的头颅
艾沃尔若是站到头颅跟前抬起头也不可能看到头颅头顶。这个头颅有着本可以及肩的半长头发,蓄着茂盛的山羊须,面容看起来虽不算特别苍老但莫名透着沧桑疲惫,无神的双眼死死盯着艾沃尔似乎想要述说什么。
艾沃尔突然听见水声,微妙的,清泠的水声。她低头看去她脚下果然有片泛着幽光的池水,她正下方的池水渲染开团团血雾,血色在水中旋转绽放,像是朵妖冶致命的毒花。艾沃尔着迷一般痴痴望着血雾,她隐约能望见血水中不断沉向幽深底部的她的右眼眼珠。
池水涟漪泛开,水面呈现出了本来不该映照出的陌生景象。
一个奇装异服的女人的侧脸出现在艾沃尔的视野中。她肤色偏黑,一头黑发利落地扎在脑后,五官轮廓与典型诺斯人有明显不同,是张充满异域风情的面孔,艾沃尔头回见到某人眼中露出如此坚毅的眼神,虽然艾沃尔无法看清她在注视着谁。
女人突然开口说话了,眼神中除了坚决果敢,又多出几分杀气:
“当我们动手杀戮时,只消灭那些罪有应得的人,夺走试图掌控我们的邪恶灵魂。”
接着显露女人形象的画面又换了个角度,她继续说道:
“……我们躬耕于黑暗,是精于谋划的诗人,是冷酷无情的刺客。”
刺客……
这个词汇勾起了艾沃尔许多纷纷扰扰的思绪,还没来得及等她仔细整理,女人的形象突然又换了个方向——这回是直直朝着艾沃尔目光炯炯盯着她,口中一字一字加重语气强调:“我们——便是无形者。”
无形者……!
紧跟着画面又随着水波荡开发生了变化,这回艾沃尔在池中看到的又是全然陌生的人和物——画面中有两个男人,服装风格仍然是艾沃尔全然陌生的模样。左边那位身材壮硕,留着短寸黑发胡须也短密精悍,他身穿露出胳膊和膝盖的华丽盔甲以及猩红披风,无论是神情还是动作都透露着不可一世的狂妄,重点在于——他左手中握着个金灿灿的球体。艾沃尔多看几眼就能确定那个金球不是别的,正是她自己也持有的金苹果——伊甸碎片!
而这男人对面另一人则是完全的攻击态势,此人着装比起他的攻击对象要朴素低调得多,一身灰白衣袍干练利落,兜帽帽檐低得几乎只能看到下半张脸,在这个被固定的瞬间他一跃而起扑向那穿着华丽的男人,右手高举手腕下锋芒烁烁,锋刃直逼对方头脸而去。
……是袖箭!
哪怕没能看清全貌艾沃尔也能一口咬定那兜帽白衣男右手下藏的暗器绝对是袖箭。
就在艾沃尔想要看得更清楚时水面再次泛开波浪摇曳破碎,所有情景化为泡影取而代之的是仍旧站在艾沃尔下方不远处抬头望着她的黑袍老人。
“我当年付出了这种代价,”奥丁说着指了指自己蒙着眼罩的右眼踱起步说,“得到了通晓过去,预知未来,参透现在的全知之智,人类文明进程中会出现两个截然不同彷如光与影对立的势力是势在必然,这两者之间注定对立,绝无中和可能,你一定要选边站,那可得想仔细了。你最先看到的那个女人,曾经服务于埃及女王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发誓成为其终身守护者,然而就因为她的儿子被父母的无形者身份连累,死于无形者与上古维序者对伊甸苹果的争夺之中,加上女王为了争夺权势转而与上古维序者结盟,那女人果断背弃了她的女王最后将她残忍杀害。如果是你,你肯定容忍不了这样的背叛吧?”
艾沃尔没有说话,奥丁继续侃侃而谈:“你不是持有一枚千辛万苦得到的金苹果吗?你刚刚也看到了,持有金苹果被无形者刺客刺杀的男人,名叫弗拉维乌斯·梅特鲁斯,他利用金苹果的能力在昔兰尼建立了他的统治秩序,直到被无形者刺客刺杀夺走金苹果。你就算是向所有无形者大声强调你永远不会使用金苹果也是枉然,他们是不会相信的,他们对上古维序者极度仇视,然而在争夺伊述人遗留的强大神器上面其实跟他们的老对手没有差别,谁都容忍不了能够直接影响世界决定历史走向的神器落到对手手里。你如今已经跟一名无形者刺客扯上了关系,你扪心自问,你敢告诉她或者她的同伴,上级,你手上持有一枚金苹果吗?”
说到这儿奥丁才停下滔滔不绝的演讲来抬头望去,他突然发现本来被他倒吊在树上的艾沃尔,正攥住那根深深扎进她右眼的藤蔓咬紧牙关往外拔。就在奥丁惊诧视线的注视下艾沃尔就那么硬生生把藤蔓从自己眼窝里拔了出来,连带出鲜血四溅,她紧攥着染血藤蔓的右手微微发抖。
“你知道吗,我刚刚发现一件事。”艾沃尔低头看着手中血红色的藤蔓说道,“我没体会过挖眼之痛,只能靠想象弥补,一旦想象弥补不了,那——就根本痛不起来。”
说完她那仅剩下的左眼配合嘴角向着奥丁扭出了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