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恩斯给女婿准备的房间让艾沃尔眼前一亮,看得出韦恩斯确实在招待盟约对象的王子这方面相当上心,房间不仅又大又敞亮而且干净整洁,一尘不染,被褥看上去就厚实又暖和,甚至连挂在墙上的装饰用盾牌都是崭新锃亮的。打开柜子新制的各款衣物整齐堆叠其中,艾沃尔翻了翻里头既有男装也有女装,应该本来是给西格德兰蒂芙夫妇俩准备的,不出意料的女装的尺寸她穿不了,男装穿起来倒是凑合。
躺在舒适的床榻上时艾沃尔脑中立刻又浮现出兰蒂芙的面容来,她担心她独自一人呆在深夜的树林中是否能保证安全,担心她思虑过度忧惧成疾,担心她受冻着凉身体不适,当然最重要的是,没有她的陪伴艾沃尔总觉身旁空空落落,孤枕难眠,虽然刚洗完热水澡的她本身也热气腾腾,她还是忍不住伸手抚过身旁柔软的绒毯和棉垫,本来那里该有令她朝思暮想的身躯温暖着,现在……算了,兰蒂芙坚持要独自留下思考人生,肯定有她自己的充分理由,艾沃尔只希望自己明早不要睡过头,她只想尽快接她回到自己身边。
这个晚上对艾沃尔来说并不轻松,明明长途跋涉远洋而来的她应该能疲倦到头沾枕既睡,可她还是辗转反侧良久才沉沉入睡,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就自然醒来。虽然艾沃尔有强烈的冲动再倒头睡去补个觉,但她还是挣扎着起身穿戴齐整,给自己随便扎了个麻花辫就匆匆离开房间去往马厩。
明明不是头回去往见兰蒂芙的路上,艾沃尔还是心情雀跃不已好似头回约会般,凌晨的森林中只偶尔传来啾啾啼鸣,寒霜给草叶树皮覆上一层轻纱般的白翳,料峭春寒在这样的时刻感觉尤为明显,艾沃尔缓缓吐息时能清晰看到翻滚的白气从嘴里冒出来,她突然产生了某种担忧——如果兰蒂芙不在那棵树上怎么办?这个毫无道理的担心立刻令艾沃尔回忆起很久之前她们还在阿瓦斯尼斯时,终于暂时了结科约特维带来的祸乱后艾沃尔到处都找不到兰蒂芙的惶恐,那时她的失踪也是毫无预兆,无法预料的,艾沃尔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类似的情况,这可能会令她发狂。
冷静,艾沃尔头脑中有个声音劝慰自己,你的慌乱毫无来由,只是你自己突然抽风罢了,兰蒂芙这次完全没有理由欺骗你之后逃之夭夭,别表现得像是个曾经走丢过的小屁孩。
终于平复下莫名慌乱的心虚后,艾沃尔抬头一看,那个破败的爬满青苔绿藓的树屋平台就在侧前方不远处半空中,只是这么望去没能发现兰蒂芙的踪影。艾沃尔下了马拴好坐骑,迫不及待攀上树干跳上平台,那里果然空空荡荡没有人影,艾沃尔扭头急匆匆走进屋内,视线左右扫过室内后终于在身后角落墙根里发现缩成一团,用斗篷把自己覆盖包裹起来的兰蒂芙。
艾沃尔在心底长长舒了口气,她放轻动作在兰蒂芙跟前蹲了下来,兰蒂芙埋头靠在自己膝盖上睡得正香,艾沃尔风风火火的动作并没有将她吵醒,但她看起来随时可能歪倒。于是艾沃尔仍旧轻手轻脚地弯下腰背靠斑驳的木屋墙壁,挨着兰蒂芙慢慢坐下,但因为她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兰蒂芙,到底还是使兰蒂芙勉强维持的平衡被打破——她偏着脑袋歪着身子倒向木地板,艾沃尔赶紧抬起胳膊接住了她。
“……”兰蒂芙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睡眼朦胧地抬起脸来,毫无目的地四处望了一阵,然后才迟钝注意到近在咫尺的艾沃尔。
“醒了?”艾沃尔挽起笑容问候,“需不需要睡个回笼觉?”
“哇,艾沃尔,”兰蒂芙拨开额前乱发笑得有几分憨气,“你这发型让我一时竟然以为我认错人。”
“我急着来见你,”艾沃尔耸耸肩口气故作轻松,“所以嘛。”
“急着来见我,顺便让我给你梳头吧。”兰蒂芙笑着伸手将艾沃尔那滑落下来的鬓发挂到耳后去,说道,“转过去坐好。”
于是艾沃尔乖乖照做,兰蒂芙果然随手就从衣袋里掏出梳子来,耐心地解开艾沃尔自己随手乱编的凌乱麻花辫,替她梳理起她长长的,微卷的灿如砂金般的长发。艾沃尔微微仰着头闭上眼,兰蒂芙那力道恰到好处的手法实在很难不令她昏昏欲睡,直到兰蒂芙开口问:”昨天我父亲找你谈话了吗?”
艾沃尔侧过头反问:“你怎么猜到你父亲会来找我谈事?”
“他那样着急见西格德,除了实在太喜欢女婿之外,应该是有急事相求。”兰蒂芙说到这儿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问,“昨晚你睡得怎么样?”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艾沃尔偏过头又问,兰蒂芙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我敢说客房一定布置得十分舒适吧。”
“确实,一应陈设用品应有尽有,我都没料到——哦,那本也不是为我准备的。”说着艾沃尔才想起兰蒂芙之前问的问题,略作回忆便答道,“韦恩斯希望我说服父亲从佛恩伯格为他带来增援抵抗哈拉尔德未来的进攻。”
“我就猜到会和哈拉尔德有关。”兰蒂芙撇撇嘴神情略带不屑,“虽然我对哈拉尔德的事不是很了解,不过也算是略有耳闻,所以你的回复是什么?”
“这事当然得回到佛恩伯格请示父亲才能做定论。”
兰蒂芙在艾沃尔看不见的背后露出狡黠的微笑,又问:“你这是应付惯了脱口而出吗?对我就没必要了吧。”
艾沃尔不自觉地挺直背脊,眼睫飞快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