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
这一路对于戈弗雷爵士和杰弗里可能不太友好。
理查德不知道抽什么风,好似忽然很有兴致地跟我讨论钻石:钻石的特征、钻石的价值、钻石的寓意,甚至提及王后冠上的那颗光之山。
“今天,我们可能会见到如同光之山般的美丽钻石,怎么样?我稍微想想就觉得很兴奋。”理查德微笑着对我道,语气中带着少有的激动。
...你怎么回事?你不是早就知晓真相?你怎么一副小学生春游般的兴奋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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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看不见伯爵和杰弗里的表情,但是总感觉这两人都不太好受;杰弗里不知道,走在最前面的伯爵,他已经明显加快步伐,似乎想要赶紧走到保存钻石的那栋建筑。
这栋建筑是位于大宅旁边的一栋规模更小的别墅,据说是第七代伯爵生前居住的地方,那位伯爵被描述为:生性孤僻,平常不愿与人往来,深居简出,甚至曾有传闻其醉心炼金术或者神秘学;根据理查德刚给我的科普,其他几人听到也没有反驳。
别墅门前,一位身穿灰色西服的老者,身姿挺拔地站立在那里,看上去已经恭候多时。
伯爵上前去与那老者攀谈,杰弗里也同样上前加入对话。
理查德和我落后几步,远远看着那三人在那商讨着什么。
“那就是管理财产的加特拉,他一直负责打理第七代伯爵留下的资产,包括那颗钻石。”理查德冲我解释道。
“我知道。”随意地点头道。
“咳,咳,所以,今天真的是中田先生想要来看钻石吗?”身后忽然传来第三个人声音。
我给吓了一跳,转身看去,发现亨利还在这里。
呼,一不小心就忽视这位的存在,看不出来,亨利还有成为背后灵的潜质。
“...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对着亨利反问道。
亨利意义不明地摇头,语调平静地说道:“没什么,因为有些突然,感觉好像要发生大事。”
转头看向前方还在沟通的三人,神秘兮兮地说道:“也许吧,价值三亿英镑的钻石即将重见天日,这种事总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
此时,杰弗里刚好走回来,一脸苦恼地说道:“哎呀!伤脑筋,加特拉还是一如既往地固执,他不太愿意打开保险柜。”
那是自然,你这突然带着我和理查德前来这里,宣称我和理查德是继承人候补,之前没有一点风声,是个人都要有几分怀疑。
如果我没记错,加特拉和他的祖祖辈辈都效忠于克莱蒙德家族,对于这样的老人,伯爵多半也是要以礼相待,不好太过强硬地命令。
加特拉这种世代效忠的仆人,他多半是忠诚于克莱蒙德家族,而不是任意单个克莱蒙德,甚至不是当代的伯爵。
因为,单个的克莱蒙德来来去去,家族才是长久存在的对象
不多久,伯爵和加特拉一起走到这里。
头发花白的加特拉一一扫过我与理查德,这位老人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面上当真是一派从容淡定,看上去比他旁边同龄的伯爵还要沉稳。
加特拉走近理查德,理查德坦然面对前者的打量目光。
加特拉开口问道:“理查德少爷,你真的爱他吗?”
气氛忽然变得凝滞,伯爵皱起眉头,杰弗里面露担忧;亨利站在后面,他的表情不能被看到。
我心下也划过几分担忧,不晓得理查德将会如何应对,这可能将会决定此行能否顺利。
果然,我还是不能考虑得面面俱到,理查德,你得拿出点演技!
理查德没有回答,他做出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
理查德十指交扣地牵起我的右手,缓缓地抬高到腰间。
我惊讶地转头看向身旁的理查德,对方此时正一脸微笑地看着对面的加特拉。
加特拉,这位从头到尾都表现得严肃的老人,此时也是流露一抹浅笑,点头之后便果断转身走向大门,留下一句:请跟我来。
心下感到莫名敬佩,理查德真不愧是女演员的儿子,一个简单的动作,一个微笑的表情,笑而不语之中便完成一次精彩演出。
啧啧,我好像都看到周围空气中的粉红泡泡,这时候是不是要应景地播放一首婚礼进行曲?
脑中一边胡思乱想,手上一边尝试收回右手,结果没能如愿,理查德似乎没有放手的意思。
皱眉,凑近理查德耳边小声道:“喂,差不多了吧,加特拉好像已经被你说服。”
理查德同样小声地回复道:“做戏做全套。”
闻言,心中略感无语,这难道就是演员的自我修养?
看上去,理查德又犯了强迫症,就好像上次陪我去买礼服,这位也是因为强迫症硬是给我打上领结,然后看着领结,显露出强迫症被治愈的满意神态。
“咳!那个,我们是不是该进去里面。”杰弗里出声提醒道。
听到这话,这才想起周围还有三个活人,忽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有点发烫,左手忍不住地开始挠脸颊。
“走吧!正义。”理查德如此说道,神色如常地牵着我的右手,缓步走向别墅大门。
我也只得无奈地跟上对方的步伐,深感别扭和紧张地走完这段距离。
进入别墅,理查德终于满意地松手,我总算摆脱令人心跳加速的牵手。
呼,心跳好快,我感觉自己刚才好像走在婚礼的红毯,脑袋有些发晕,四周一切都显现出一种不真实感。
再次转头看向身边的理查德,理查德倒是看上去一脸平静,察觉到我的视线,这位金发美人还朝我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满脸写着:快夸我!
...对不起,我现在并不想夸你,我只想一个人静静,最好能找个冰库降下脸颊的高温。
“钻石保存在二楼,这边请。”加特拉站在楼梯前说道,然后再次率先迈步上楼。
身后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杰弗里有些咋咋呼呼的话语:“哎呀,抱歉啦,正义君,本来有权查看钻石的只有你和理奇,但是,考虑到一些...其他因素,我们和艾伦先生也必须在场。”
“艾伦先生?”疑惑地转身询问道。
“宝石鉴定师,你懂得。”杰弗里意味深长地说道。
点头,我当然明白这位的意思,或者说,伯爵的意思。
视线瞥向杰弗里后方,戈弗雷爵士正在与一位陌生的男人交流,这人想必就是那位宝石鉴定师艾伦先生。
你们已经等不及想要确认信上内容,如果不是还需要用到我,你们想必是早已把我囚禁在台球室,确保不会提前走漏消息。
脸上挤出一抹假笑,客气地附和道:“我懂,我懂。”
见此,杰弗里面露不忍地撇开视线,避免与我对视。
...我该说对不起吗?演技不好,演不出理查德那般以假乱真的效果,这可真是对不住。
“宝石鉴定师?这人为什么来这里?这次不是正义想要欣赏钻石吗?”理查德忽然出声质疑道。
闻言,杰弗里一脸为难地看向理查德,张嘴欲言,结果却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怎么?你平时那副满口阴谋和谎言的嘴脸,如今为何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那封信上的内容对你有这么大的打击吗?你现在看上去完全是一副怀疑人生的状态。
“因为中田先生坚持要现场做个价值评估,杰弗里这才找来艾伦先生。”伯爵插话道,不知何时已经带着亨利与艾伦先生走到附近。
闻言,心中一阵无名火起,今天第二次被当面甩锅,虽然整件事都是我的计谋,但是,我依然对此感觉很不爽。
视线看向伯爵,对方此时...完全没在看我,眼角余光都没有施舍给我半分,完全就是在瞧着理查德和杰弗里。
赶紧低头,掩饰眼中可能流露的负面情绪,心中感到更加不满。
...这位高贵的伯爵,根本不在意本人的感受,因为,我不仅仅是在场唯一的外人,我还是参与者中地位最低的那个,所以,他可以面不改色地再三甩锅给我。
当然,我确实就是幕后黑手,甩锅给我也算是歪打正着;虽然,这个事实并不妨碍:我对这位伯爵的印象正在一路下滑。
看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
理查德再次出声反驳道:“正义怎么可能提出这种要求?这实在...”
伯爵打断道:“好了,我们应该上楼,加特拉正在等着我们。”
言罢,伯爵不管在场其他人的反应,率先带着艾伦先生沿着楼梯上楼。
看着两人上楼的背影,没忍住出声道:“这位一直都是这副模样吗?”
沉默,无人应答,其他三人似乎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继续略带嘲讽地说道:“走吧,大家别让伟大的伯爵久等。”
说完,自顾自地上楼,不管其他人的反应。
走出没几步,耳边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视线一瞥,理查德已经走到身旁,对着我小声问道:“你还好吗?”
“我能有什么事?如今,我只希望尽快结束这场闹剧。”语气有些冲地答复道,当然,这不是在针对理查德,理查德今天的表现已经接近完美,我甚至觉得他自己也有办法解决这档子事,我完全是可有可无的背景板。
“...你今晚来我房间,我陪你喝酒聊天。”理查德思索片刻后郑重提议道。
“我不喝酒,酒精不利大脑,我也就脑子还算好使。”淡淡地自嘲道。
理查德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二楼本就没有多远的距离,我们已经走到一扇大门不远处,伯爵和加特拉正在大门前说些什么,讨论得似乎有些激烈,艾伦先生站在一边保持沉默。
我和理查德走近的时候,加特拉分神扫视一眼这边,他的视线在我身上明显多停留好一会儿,最后皱着眉移开视线,带着明显不悦的神态。
他多半以为:我是那种不知分寸且贪婪的人,我已经等不及想要了解遗产的价值,我想要立刻据为己有保险柜里的“钻石”。
我不需要动脑都知道原因,伯爵又在拿我说事,钻石本来只会公开给我和理查德,伯爵如今急切地想要确认某些事,强硬地要求鉴定钻石;当然,他不会直白地说出真实目的,他只会借着我的名义提出要求。
最终,加特拉面露无奈地妥协,转身开门进入二楼的大厅。
伯爵带着艾伦先生紧跟其后进入大厅,走廊上只剩下我和理查德。
身后又传来两道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是杰弗里与亨利。
转头对着身后两人道:“走吧,大家今天都是来看钻石,钻石马上就要登场亮相,大家想必都已经等不及。”
杰弗里附和道:“是啊,我有时候睡觉都会梦到这颗钻石,我早就想亲眼见识一番。”
“...那一定不是什么美梦。”我淡淡地点评道。
一行四人进入大厅,理查德和我坐到大厅中央的沙发,理查德坐在左边,我坐在右边;戈弗雷爵士等四人站在右边不远处,加特拉背对着我们正在打开保险柜。
我对着身边的理查德问道:“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期待,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我现在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理查德目视前方地答复道,语气中带着少有的紧张和不安。
闻言,出于某种心理,我学着晶子那样,左手按住理查德放在大腿上的右手,传递安抚的意味。
理查德低头看一眼右手,然后上身靠向我这边,小声说道:“杰弗里认为你和我已经...咳,你懂得,你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倒是没有,不过,当时在厨房,我可能是表现得...嗯,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莫名感觉有些心虚。
条件反射地迅速扫视一番周围,发现似乎没人注意这里,伯爵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保险柜前的加特拉。
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同样小声地回复道:“绝对没有!杰弗里又在胡言乱语。”
理查德语气平淡地说道:“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对我有想法,我还在纠结到底要怎么答复你。”
言罢,理查德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我顺着视线看去,瞬间吓出一身冷汗,因为,理查德的右手放在大腿,我此时的行为,看上去就像是在...性骚扰。
触电一般地赶紧收回左手,急切地解释道:“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你想太多,我没有生气,仅仅只是这种程度,我还不至于感到不适。”理查德忽然打断道。
这话听上去十分大度,仔细一品,这话分明是建立在一个前提:我就是在...
感觉背上一沉,忽然又背上一口大锅,这口锅的名字还是性骚扰。
冤枉啊!我真没有占便宜的主观意愿!?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辩解?!
开口想要继续争辩,忽然意识到场合不对,到嘴边的话又全部收回。
再加上,另一个重要的理由:这位的语气实在太过肯定,貌似已经先入为主地给我定罪;我再怎么辩解可能也是无用功。
心下无奈叹气,接受现实一般地放弃自辩。
深呼吸,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收敛心神的同时视线上移,扫视一番理查德精致的脸庞。
白皙如雪的皮肤、淡金色的卷发、海蓝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嘴唇薄得好似冷漠无情之人,其实是个很可爱的甜品大王。
我轻声感叹道:“真是辛苦你,平时还要应付那些居心不良的客人,天知道你都经历了些什么才有今天的淡定。”
理查德瞥了我一眼,轻哼一声,移开视线看向另一边的墙壁,感觉好像在闹别扭。
...你不是说不生气吗?所以,其实还是在生气?
哐当,保险柜关闭的沉重声响。
加特拉举着一个金色托盘,其上盛放着一个黑色天鹅绒盒子,盒子里头应该就是那颗“钻石”,或者说,白色蓝宝石。
加特拉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在沙发前的玻璃茶几,缓缓地打开珠宝盒,其中的内容物显露出真面目。
这颗透明的宝石,它确实切割成钻石常见的圆形,不仔细看,确实很容易先入为主地被看作钻石;仔细一看,这颗宝石的光泽明显有些不同于钻石,尤其是缺少钻石那种如同彩虹般的火彩,稍微懂行一点的人应该都能分辨,难怪第七代伯爵会把这颗宝石藏得如此严实,这个秘密一旦见光便会暴露真相,字面意义上的不能见光。
我看向身边的理查德,对方也朝着我微不可察地点头。
右边的戈弗雷爵士吩咐一声艾伦先生,这位宝石鉴定师便上前查看起盒中的宝石,他一开始想要用带着手套的手拿起这颗宝石,但是,加特拉非常严厉地制止艾伦先生,后者只得在不接触的情况下进行肉眼观察。
不一会儿,艾伦先生便冷静地陈述道:“这不是一颗钻石,这是一颗白色蓝宝石。”
“什么!”加特拉、亨利和理查德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我又转头看向理查德,发现对方脸上还残留着教科书式的惊讶和不敢置信,很快就收敛起惊讶的表情,因为,正常人的惊讶表情本就不会存在太久,持续超过好几秒的惊讶表情才显得不真实。
...你演得好逼真,我现在都开始怀疑:你平时是不是也经常演我?
加特拉站在原地直呼不可能,随即有些失态地开始与艾伦先生争辩,后者依旧十分冷静地强调自己的专业性,并且底气十足地赌上自己的名誉,听上去也是一位十分骄傲的人。
场面有些混乱,伯爵也只是皱眉盯着盒中的宝石,似乎一时半会儿有些拿不定主意。
“那个,我刚才看见保险柜里还有一些文件,答案也许就藏在那些文件之中。”我出声对着伯爵提醒道。
闻言,伯爵还没有做出反应,杰弗里已经上前吩咐道:“加特拉,打开保险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