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两百岁,谢归途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重生”。毕竟这听起来,实在是太荒谬了。
他以为所谓的重生之法,只是遥不可及的传说而已,谢归途怎么也想不到,这神迹有一天,会真真切切地降临到自己身上。
端详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脸,谢归途叹了口气。
长夜漫漫。但今夜,他恐怕无法再入睡了。
谢归途在屋里搜索了一圈,随后就拿上了自己的佩剑,推开房门,想要去外面探探情况。
可刚一拉开房门,谢归途便听见了“咚!”的一声闷响。
——定睛一看,一个胖乎乎的小道童摔在地上,四脚朝天,捂着屁股“哎哟!哎哟!”地叫唤。
谢归途也没想到门外有人,连忙把这孩子扶了起来:
“抱歉,你怎么样?”
“没事没事,谢仙君您终于醒了。”
小道童灵活地爬了起来,很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仙君,师姐让我看门,我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这道童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穿了一身宽大的道袍,头顶的道士髻上插了根简朴的木簪。
见他身上道袍的形制十分眼熟,谢归途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阁下是?”
在谢归途的印象里,这身规整严肃的道袍,通常都是穿在太阿宫那些老道士身上的。眼前这么个虎头虎脑、行事莽撞的小道童,穿了这么一身古朴的道袍,看起来有点滑稽。
“我是太阿宫的弟子陈如意。”
小道童忙自我介绍说,“前几日门中长老们都去须弥山赶赴盛会了,我是为数不多留下来驻守的弟子之一。”
谢归途恍然。原来他并非是个小道童,而是真正的太阿宫弟子。
九霄城是太阿宫的属地。谢归途心底的猜测,印证了一大半。
当初,他和楚风临遭到魔族围攻,正是附近的太阿宫弟子得到消息赶来相助,把他们救了回去。
只可惜谢归途一直昏迷,并不知道当时在太阿宫照看他的人是谁。
见谢归途微蹙着眉沉思的模样,陈如意还以为他是在忧心九霄塔的事,忙说:“仙君放心,您放心,已经没事了。那些作乱的魔头都被您杀了,剩下的几个漏网之鱼也都被抓住了。”
谢归途心想:……好像不是我杀的?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审问过了吗?”
“还没有呢,过几天就会把他们压去须弥山,听说十尊会亲自审问……谢仙君,这次可多亏了你!要不是有你在,恐怕就要闹出大事来了!太阿宫和九霄城的所有人都很感激呢!”
谢归途微微颔首:“除魔卫道,本来是我们仙门弟子的职责。”
“没错,仙君说得好。”陈如意拍了拍胸脯,好像还在后怕,嘴里不住地嘀咕道,“幸好仙君和你那位师弟都没事,我从来没见有人受过这么重的伤……”
“……你们就先别回北斗剑派了,留在太阿宫再住一段时间吧……我师姐特别擅长炼丹,让她给你们炼几炉丹药,保证恢复得比来的时候还健康……”
陈如意后面还嘀嘀咕咕地说了什么,谢归途已经听不进去了。听到陈如意提起那个人的时候,他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颤抖。
谢归途表面上风轻云淡地点点头,问出了自己此刻最在意的那个问题:
“我师弟,还好吗?”
“他伤得很重,就在隔壁呢,还没醒。”陈如意指完了路,忙不迭道,“仙君,要是我没看错的话,他只有悟道期的修为吧?师姐说他中了尸毒,命悬一线,竟然硬是撑到把你背了回来,真是了不得……”
见谢归途眼神微变,他连忙补充道:“啊,谢仙君你放心,我们有解毒的药物,给他用过了。他现在应该没有大碍了,师姐说再休息几天应该就会醒了。”
“多谢。”谢归途点点头,按捺着内心汹涌的情绪,朝着他刚才所指的房间走了过去。
“我去看看他。”
.........
“吱呀——”
一片寂静中,谢归途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屋内很暗,没有点灯。但修行之人五感极佳,还没进门,谢归途就已经闻到了空气淡淡的铁锈味。
借着朦胧的月色,他抬眼望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床上躺着的少年,身上穿着北斗剑派的银白色服制。
谢归途指尖一弹,床头放着的一盏灯骤然便亮了起来。
借着这灯光,他看清了床上那少年的模样。
大概十七八岁,脸色苍白,右耳上戴了一只银坠。
少年双目紧闭,浓黑的眼睫在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俊秀的眉微微蹙着,睡得并不安稳,正陷在深深的昏迷中。
望着他耳旁的银坠,谢归途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又重新震颤了起来。
“妄行……”
明知道之前那些都的梦,可他剧烈的心跳仍然无法停止。
因为方才梦见的那些难以启齿的场景,都是前世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他曾今珍视的师弟,叛出师门后堕入魔道,一路踏着横陈如山的尸体,登临了魔界的至尊之位。
仙盟败后,他祈求魔尊放过他的同门,可对方却提出了令人不齿的交换条件。
无奈,谢归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扯下自己一尘不染的衣衫,丢落在地上,在庄严不可侵犯的神祠里,在列祖列宗和满天神佛面前,闻着清冷肃穆的焚香味,堂而皇之地行此大逆不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