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景相回府的马车行得都快了些。
景霖又发烧了,他在朝上时就觉着有些不舒服,但并没有表露出来。这会进了自己马车,才松懈了几分。
今日吼了一嘴,明日这嗓子就该哑了。
景霖“啧”了声,但也无可奈何。马车到了景府,他下了车,喊道:“刘霄。”
刘霄并没有回他,回他的是婢女。说今日夫人一醒来就带着刘管家出去了,方才托奴婢把医馆抓的药带了回来。
景霖接过四四方方的药袋子,不禁蹙眉。这货还会把“买药”一事放在首位呢。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了,吃药后头易昏,宋云舟这是想让他好好睡觉,这样有助于出去打探消息吧。
“不是一宿没睡么,这才两三时辰,就这么有精神了。”景霖拆开线条仔细比对药方,确定是寻常治病方子,并没有掺其他。这才吩咐婢女给他熬一碗。
“夫人说这是第一回在京中过年。”婢女笑了下,应道。
景霖倒是一愣,接着哑然失笑。
“又得搅他美梦了。”景霖低声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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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云舟出来当然不全是用来玩的。
上回来长安街,他拉着景霖把这块地方摸熟了,回府后又细细复盘了一遍。如今再来,和逛自家后院没什么区别。
宋云舟手上拨着砂糖橘,一整个往嘴里送,边走边问道:“走了这么久,怎么都没见过辣椒?吃饭不吃辣,我嘴巴都受不住了。”
今日他穿着身酒红梅花团边织金锦深衣,高高束起马尾,配上金冠,走在街上活像鲜衣怒马少年郎。
他手上还抓着一串崭新的糖葫芦,浑身上下不昭示着喜庆。
刘管家跟在后头,疑惑不解:“‘辣椒’为何物?”
宋云舟停下了。
他猛地回头,头发差点呼了刘霄一脸。
“……”宋云舟提起一口气,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接着认命了般,“没事!我乱说的,记混了。”
这地方怎么可以没有辣椒!啊!
宋云舟顿时委屈极了,他来这里真是,一点好处没享着,薯片零食没有,电子产品没有,茅房也那样陌生。得幸亏他对游戏不上瘾,不然来着第一天就得气昏过去,一命呜呼魂归西天了。
但如今,他没有想到,连辣椒都没有……以往在府中倒也罢了,还以为景霖这生性凉薄样,是吃不惯辣的。
手中的糖葫芦都不香了。
刘管家看到宋云舟垂头丧气,犹豫着问:“是夫人家乡特产吗?”
“算……是吧。”宋云舟摆摆手,“算了,没有就没有,对了,我们买了多少东西?”
刘管家抽出清单,一样一样对着。
宋云舟见状,直接抽了那张清单,兀自点点头:“哦,还有蜜饯和灯笼。”
刘管家也不恼,每年都是买那些东西,他早就熟记于心,躬首道:“是的。”
宋云舟对折清单,收进自己怀内,他三下五除二地把糖葫芦啃了。忽然说道:“西边街角的灯笼好看,我想去那买。”
刘管家点点头:“好。”
他“好”字还没说完,宋云舟一溜烟就跑了。还是蹦跶着跑的,看上去以为是兴奋的很。他旁边有下人准备去追,刘管家抬手制止。
“我们回去吧。”刘管家已经看不到宋云舟背影了,“追也追不上。”
下人急道:“要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
刘管家摇摇头:“不会有的,你忘记他会舞枪使剑了?”
几日的试探,宋云舟半点没藏着,刘管家也是才了解到宋云舟武功技法如此绝妙。
自保是不成问题的,再者,主公交代不必追踪。
“回去禀报主公。”刘霄反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东边街角。
宋云舟绕过一条巷子,甩掉了下人,才来到此地。
他颠了颠自己的钱袋,有模有样地走进赌坊。
里面的小女一看宋云舟行装就知道这是个大人物,连忙出来迎。宋云舟为防麻烦,已经提前将脸遮住了,只留了双眼睛。
“万金难买千机言。”宋云舟说道,“谁人不识楚燕君。”
小女一听,尬笑道:“公子可有亲友美言?”
宋云舟在暗房中看了不少书,其中有本里面就记了,赌坊实为千机阁,消息最为灵通,只是内部层层遮掩,若非内行人带入,则被暗下追杀。
而他方才所说的,不过是进场之语,说的是自己想见谁,想从谁身上获取消息。
宋云舟眼睛转了一下,扯下腰间玉佩,递给小女。
“明白?”宋云舟问道。
小女霎时有些慌乱,不说何人介绍,只是交上一块价值倾城的玉佩,只能说宋云舟背后之人非富即贵,还极有可能是朝堂之人。
楚燕君曾暗中吩咐,凡是朝中之人,可邀来一叙。
“明白。”小女交回玉佩,抬手有请,“公子这边走。”
宋云舟面上不惊,实际手上已经冒汗了。他哪知道这么多规矩啊,景霖那书也不写得详细点,差点就要露馅。
幸亏你的东西都是贵东西,宋云舟暗自骂道,要不然就等着给你夫人收尸吧!
小女带他绕过一阁又一阁,宋云舟刻意记着路线,可这里错综复杂,他还是绕晕了。最终小女停在一扇门前。
“这是不是来过?”宋云舟问道,他对着门的构造有点熟悉,好像一炷香前才走到这来着。
小女一顿,笑道:“非也,千机阁大变万千,公子还是不要在意为好。”
宋云舟理解了:“那看来是我看错了,你们这门铸的怎么都一样?”
小女欠身:“公子进门,稍作等待。”
宋云舟推开门,敲个二郎腿,自顾自喝了一杯酒。
那什么楚燕君还是没到。
宋云舟环顾四周,耳尖一动,酒杯摔在屏风处,落在地上,碎了。
“楚燕君站在帘后,不累么?”宋云舟笑道,“我坐着都累,你在这和我耗什么时间,我急得很。”
买灯笼用不着那么久时间的,要是又被景霖发现,他又白出来一趟。
楚燕君也从帘子后头走出:“公子何时发现我在幕后的?”
“那姑娘带我绕一大圈的时候,你就进来了吧,躲在暗处是想干嘛呢?”宋云舟皮笑肉不笑,“想特意观察我举止。拜托,君子,我们只是做个交易,没必要这么打探我吧。”
楚燕君也带着面具,两人都不曾见着对方的脸。楚燕君走过来,坐在宋云舟对面。
中间的酒杯原有五个,此时只剩四个。宋云舟看楚燕君还想拖延时间,把剩下两个也摔了,剩下两个斟上酒。
“一条消息值多少银两?”宋云舟闻着酒香,说道,“我是新人,耐心不足,见谅。”
楚燕君的手顿了一下,又漫不经心地喝了酒,回道:“看公子想问的值多少了,我这个人讲究缘分,要是我兴致上来了,公子尽可满载而归。”
宋云舟算着时辰,开门见山:“朝堂之上,景相处境如何?”
酒杯登时洒出来了些,楚燕君稳住,失笑道:“公子一上来就问我这么大的,在下实在是不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