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图安说他掉入了黑洞时,这句话仿佛正在应验。
即使图安再三说过,他们之间迟早要断绝关系,但他一直在下意识地回避,甚至将其曲解为一种欲拒还迎的调情。
现在他明白了,这是一种自我防御。当图安彻底否认了两人的情感时,他感到天旋地转,世界在眼中扭曲,精神海掀起飓风。乌雕在惊涛骇浪中盘旋,羽毛脱落,啸叫喑哑,没有一块礁石能够落脚。
图安的手没有离开,而是抚上他的脸庞。
“冷静点,小将军。”他说,
“安抚你也会是我的负担。”
图安太清楚他的软肋。只一句话,就湮灭了他所有失控的情绪和暴动的精神海。在过度压抑引发的生理反胃中,他后退一步,低头扼住自己的手腕。
他的脸庞随之隐藏在阴影中。刚刚回过神时,他被镜子中陌生的自己吓了一跳。那张属于海珀·卡洛斯的脸写满了绝望和悲切,扭曲了五官,像一个被判绞刑的重罪犯。
自己已经被这段感情彻底改变了。
图安抚摸着脖颈旁的红印,说,或许他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他没有拒绝。
浅淡的水雾氤氲了他的轮廓。海珀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图安。自己没有能力,也没有立场留下这个人。而这场关系也只停留在床上的欢愉,不过是一次转瞬即逝的幻影。
在反刍到舌根的苦涩中,他听到自己说,
“那等天亮再走,好不好。晚上太黑了,街上也没有人。”
图安笑了笑,说该他洗澡了,就把海珀赶出了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再度响起,勉强安抚了海珀的心情。他独自坐在床上,驱动着思绪将计划一改再改。从好好坐下来与图安秉烛夜谈,到将人按在床上玩弄求饶,再到只想把人搂在怀里说些不入流的情话,他想了许多,而那水声一成不变。
当他打开门时,里边已空无一人。
白炽灯下,他孤零零嗅着那人沐浴过的水雾,再次咽下悲怒,转而陷入漫长的迷思。日夜轮转,走马观花,忽然有人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你还好吗,小将军。”巨大的游轮前,费德亚担忧地望着她,
“你的脸色好差,刚刚把检查的守卫都吓到了。”
使用灵师药后,费德亚变作了一个娇小白嫩的少女。她撑着一把簪花褶边小阳伞,身着粉灰色的拖地长裙,裙面被十二层衬裙撑得极圆级平整,像一朵盛开的蔷薇花。
刻在灵魂里呆愣固执的性格,在少女身上演化成乖巧安静的特质。她柳眉纤长,双腮粉嫩,一双丹凤眼形貌好看,却总带了点不会转动般的生涩感,此刻正呆呆地仰视海珀。
海珀低声说:“抱歉。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
她面容清冷,浅淡烟熏妆下神色恹恹。与费德亚不同,她穿了件紧身黑皮裙,裙边滚着金坠,使宽大的裙摆老老实实地收束在脚踝边。裙下是双极重的银蹄高跟,像一双锁着她的镣铐,让她每一步都带着让人胆战心惊的愁绪与杀意。
本来海珀的装束不是这么个女杀手的风格,而是与费德亚一样的阳光姐妹花。只是这几天他心神不宁,浑身气场降了好几个温度,反而让老板娘灵感爆发,为他紧急定制了全新的服装和妆容。
这行头果然很有冲击力。一登船,她就吸引了一大片聚焦而来的目光。或好奇或审视,可以说是万众瞩目。
费德亚有点不适应,压低小洋伞当缩地蘑菇,同时悄悄与他说,
“我们已经过了精神屏蔽,进入了浪萍行舟。要不……咱们直接用精神力扫一扫?”
他没啥弯弯绕绕,只一心惦记着艾薇拉小姐的安全。
海珀却摇了摇头,带她穿过人群,往住宿区走去。
“我们是最后一批参赛者,比赛马上就开始了。”他说,
“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
此行,他不仅要带回艾薇拉,还要夺得魁首,彻底扼杀掉卡塔琳娜往自己床上送人的想法。
这个女人自己诸事不顺,还要在自己和图安的事之间横插一脚,公开算计。
他与图安还好端端在一起时,他能一笑而过,把这当成件尴尬的趣事。但现在,他真是烦透了。
谁知道这个女人还能借着同行关系,在图安耳边吹多少风。
大概是她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费德亚哆嗦两声,赶紧踩着随时要崴的小猫步走远,一扇门一扇门地核对起宿舍号来。
正巧,在她找到属于她和海珀的宿舍时,庞大的浪萍行舟重重一震。船锚升起,涡轮驱动,整艘船缓慢离开海湾,在远处一片莺莺燕燕的娇呼中,向着深海的方向驶去。
喇叭中响起了全船通告,
“四百八十名参选花魁已全部就位。五分钟后,第一轮棋艺竞技将开放赛区。”
“本轮棋艺竞技为一对一非嗜血赛制。有意参加的花魁请自由结队,两两入局,点到为止。”
费德亚从宿舍中拿出两只初始终端,将两人的报名信息录进去。旧式屏幕上很快刷新了积分数据和之后的竞赛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