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眉飞色舞,将纸扇凌空一晃,重重合收在手,发出了如定堂木般重重啪地一声,
“天马教女虔诚无比,自然惭愧自厌,几欲遁走。而元帅虽不愿叛教,但更不愿痛失所爱。如此两相拉扯折磨,竟将教女深深囚禁在自己家中,白日出勤而夜夜笙歌……”
图安:“咳咳咳!”
一直影子般默默跟在海珀后的图安终于以要杀人般的架势,重重咳嗽起来。
被图安这一哆嗦,导演猛然脱离自己的宏图大业,回归谨小慎微的本职工作,当即掏出小手绢,赔笑着擦起脸,
“哎哟,抱歉抱歉。我们这戏是大胆了些,但也都是为了……为了艺术!官老爷们就看个乐,可别动了气啊。”
图安心想,别说第二军不过审,过了今晚,全域外也得给你封了!
去你大爷的艺术!
或许是他凌厉的眼神刮得导演直哆嗦,揽着人顺气的海珀找补了句,
“额,这位,这位是赫莱元帅的真爱粉!听到这么大胆的改编,一时有些惊讶,呵呵。”
导演连忙说:“应当的应当的。听说审咱们这剧时,第二军送了三个心梗的老同志进医院了呢。”
海珀/图安:“……”
你还挺骄傲?
一番交流,几人来到一扇小门前。导演干咳一声,敲了敲门,换了一副极端着的沉稳声线,喊到,
“艾薇拉,有十字军的大人们来找你。还不快开门接待人家。”
房内本有些女孩的说话动静,被导演忽然一喊,顿时静了下来。
半晌,门没开,一个女孩回了话。她的声音战战兢兢,
“导,导演,艾薇拉小姐喝了辅助开嗓的药,现在不能说话。而,而且咱们的衣服也有些问题,露得不少,还在补呢……”
导演瞥了眼海珀,恼怒地扬起手,作势要给门来一巴掌。海珀伸手拦下他,对着门温声道,
“艾薇拉小姐,我是你表哥莱恩的好友,第四军海珀。如果你记得,我们在修道院见过一面的。”
“域外危险。受他所托,我前来保护你的安全。很高兴看到你主演的芭蕾舞剧,我会向你表哥传达这份荣幸和喜悦的。”
“剧前打扰,多有得罪。如有空闲,我们在剧后再商讨些安全事项吧。”
门内响起了声低低的单音,像是在应答海珀的话。
了却这事,导演笑眯眯地给两人塞了票,请他们去特等席欣赏这旷古烁今的大戏。
秉承着既来之则安之,既安之则要最大程度感受狗血剧的想法,两人坐到了最前排,仰着脖子瞪着台上。
剧院大概上了三分之二的人,说不定还算不错的开场成绩。不过特等席空荡得很。他们俩落座时,只有个中年妇女坐在角落里,头发斑白,平凡布衣,但收拾得极干净,一看就是对这剧上了心的。
或许是哪个演员的家属吧。
片刻,灯光暗下。黑丝绒幕布垂落,将舞台尽皆掩盖。
浑厚的背景音响起,
“两百二十二年前,赫莱元帅出生自帝都修道院,开始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海珀撑着头听着报幕,忽然感觉耳朵一热。图安偏过头,凑到他的耳边,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
“那个房间。”他轻声说,
“放了屏蔽精神力窥探的东西。那东西邪得很,可不常有。”
耳朵里像是被塞了团棉花。海珀忍住转头亲他的冲动,回道:“或许是剧团们在域外保护自己的手段吧。”
“那东西,也只有海盗王级的我们才有机会见得些许。”他冷笑起来,
“你总不会说,能被卡塔琳娜支持的剧团,得在这破地方演戏吧。”
正当这时,忽然有一道极细的溅水声响在幕后。凝固般的厚幕布某处细微动了动,似乎是被溅了什么东西。再然后是哗啦啦的泼水声,仿佛坏了开关的水龙头,激起后台传来的惊慌尖叫。
海珀疑惑,“这是怎么了?”
说着,他抽了抽鼻子,忽然闻到一股极浓厚的血腥味。
图安也皱起眉头,“出事了。”
其他人不觉有异,因为雄浑的报幕声慷慨激昂,掩盖了台上的一切声响,
“……赫莱元帅与天马教女的童年生活,就从这里开始……”
不待二人有所反应,幕布被重重往上一拉。只一条缝隙,就有瀑布般的血海喷涌而出,兜头就向正前方的海珀和图安泼来!
海珀霍然起身,抬手召来廊下春雨,翼形长盾牢牢护住自己二人。
好在这血似乎无什么其他毒害,是普通的血液,只是这让海珀的心更沉了些许。或许是为了呼应他的担忧,一颗又红又黑的球形物件被血海冲刷着,咕噜噜滚下台,往翘着二郎腿的图安怀里撞去。
海珀伸手一抓,缠住了满手头发。女孩的头正正好好在图安一寸之外,顺着头发缓缓绕了个圈,转过一张浓艳而惊恐的惨白脸皮。
图安交叉双手,打量几眼,立刻对帝国化妆术大失所望,
“没有海报上漂亮。”
海珀:“……”
图安见惯大风大浪的淡定,神奇地将他的凌乱焦虑压了下来。只是他心态好了,别人的惊吓才刚刚开始。只听角落里忽然响起一声嘶吼,那中年妇女死死盯着海珀手里的人头,惨叫着抓来,
“我的女儿!我的艾米!啊啊啊啊啊!”
在她响遏行云,精彩绝伦的报幕中,幕布恰好时分,缓缓拉开。
只见数道大灯将舞台打得曝光,一个曼妙女孩身穿白纱罗裙,绷紧脚背,蛇腰轻扭,行着个极优雅的屈身礼。
她的礼节是如此标准,以至于那仍呲呲冒血的脖颈切面被完整地展现在观众面前。
短暂的寂静后,冲天而起的惊叫声几乎掀翻了黑天鹅剧院。
而在无人照看的舞台上,无头尸体仍然立在雪白的光影中,享受着独属于她的芭蕾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