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年近五十头发花白,却不怎么见老态,声音中气十足又膘肥体壮,完全不似饿过肚子的人。
更是把又瘦又矮的大夫衬得跟细竹棍一样。
此时她因为愤怒脸上的横肉都挤到了一堆看起来格外扭曲。
她指着大夫破口大骂,手指都快要戳进别人眼睛里去了:
“你个挨千刀的庸医,说,我儿子到底怎么样了?说!”
大夫被她吼了个激灵,脸上全是汗:
“这,这,这,张嫂子……”
妇人一看他这样就来气,掐腰就吼:
“你他娘的,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老娘把舌头给你拔了。”
她行事作风彪悍又凶狠,硬是骂得大夫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好了,娘子。”
坐在床边许久没吭声的瘦高男人一把握住张嫂子的手,将人拉到了一边。
这男人两鬓斑白,可气色很好,显得比张嫂子还要年轻几分。
而张嫂子被男人一拦刚刚凶悍的模样瞬间不见了,她对着男人委屈地红了眼眶:
“当家的,我们家进宝都昏睡一夜了,我心疼呐。”
转眼的功夫活脱脱一母老虎就变成了慈母心肠的柔弱老妇人。
只不过看她那满脸不好相与的横肉,便与柔弱妇人四个字十分违和。
瘦高男人和她比起来反倒还多了几分温和。
而这两人就是断指张的爹娘,张屠夫和宁南镇上有名的泼妇钱氏。
说起来,张屠夫做的杀猪买卖原本是钱氏娘家的。
他十一二岁的时候给钱屠夫当了学徒,直到二十岁时娶了钱氏,继承了钱家的肉铺,才成了张屠夫。
张屠夫长相端正气质温和,光看长相谁能猜得出他是做屠夫的。
可整个宁南镇上凡是和张屠夫打过交道的,谁不说这是一个狠人。
不是狠人后来也干不出两脚羊的生意。
杨大夫早先就听到了些风声,此时再看张屠夫,不免心底发寒。
幸好张屠夫带着钱氏和断指张回了乡下,不然镇上的人家就麻烦了。
杨大夫心里也后悔,早知道昨天任这张屠夫拍烂了门,他也不开,省的惹来这家子煞星。
杨大夫正后悔不迭,张屠夫已经安抚好了钱氏。
他面向杨大夫,语气温和地问道:
“杨大夫都街坊邻里的,早先你也是我家肉铺的老主顾了,你跟兄弟我交个底,进宝究竟怎么了?”
杨大夫闻言知道他不给个准话,人是不会被抬走了,所以犹疑了一下,他还是吞吞吐吐地把实话说了出来:
“张老板,小张老板他,他,他,他是被人打断了颈椎。”
钱氏的哭声骤停,张屠夫却神色不改问到:
“有多严重?”
杨大夫用他能听懂的话说到:“日后怕是不能动,要瘫在床上了。”
张屠夫眉心一跳,问道:
“有救吗?”
杨大夫摇摇头:“恕老夫无能为力。”
一句话就断了断指张的前程,钱氏嗷地一声扑倒昏迷不醒地断指张身上,嚎啕大哭:
“娘的进宝啊,你怎么这么命苦!”
张屠夫的脸也在这一刻沉了下去,眼神闪烁的冷光骇人得紧。
杨大夫见状缩了缩脖子,微微往后退了几步。
“我家进宝还没娶媳妇生娃,咋能瘫了?”
钱氏半点都想不起那个被断指张烹煮吃了的陶梨花,一直哀嚎着断指张命苦,要断子绝孙了。
嚎到一半,又响起了杨大夫来,猛地起身转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你个杀千刀的庸医,我家进宝怎么会瘫,你给老娘治,治不好老娘把你抽筋扒皮放进锅里炸。”
杨大夫年老体弱哪里是钱氏一个成天拿着菜刀挥的妇人对手,被她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张嫂子,张嫂子,老夫我真的无能为力,小张老板的骨头被人都敲碎了,老夫才疏学浅,实在治不好啊。”
钱氏双眼一瞪,面目狰狞道:“放屁,老娘的儿子福大命大怎么会治不好,你给老娘治,马上治。”
她说着手下力道更大了,杨大夫被勒住了脖子,气都喘不过来了,憋得涨红了脸,差点没厥过去。
张屠夫在旁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杨大夫都开始翻白眼了,他才慢悠悠出声道:
“娘子,放开王杨大夫吧,他快不行了。”
钱氏看向他稍稍收起了凶狠之色,也松开了杨大夫。
“当家的。”
喊了句便呜呜哭了起来。
张屠夫拍了拍她的肩,安慰了两句,然后目光才定在杨大夫身上。
他没有发火,甚至看起来极为耐心:
“杨大夫,你是咱们镇上有名的大夫,我家进宝不听话,断了脖子,要劳烦你看顾了。你放心,等来日,进宝好了,我一定好好酬谢。”
“可……”
杨大夫想说这伤神仙来了都救不了,然而对上张屠夫地双眼,他蓦的心下一寒,无形地压力让他将那些话给咽了回去,只能苦着脸,硬接下这烂摊子:
“是是是,小老儿当竭尽全力。”
“我是个粗人,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杨大夫的医术好,既然杨大夫你答应了,那我就把进宝交给了你。
希望早日看见我儿康复。”
杨大夫不敢随意接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