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你去了哪里?”
章婉清一手拿着一把铁锹,一手拿着一把犁耙,“通往鱼塘的水渠被堵,我去桃花溪那边疏通了水渠。”
她看了眼他半湿的锦袍,“你的衣服都湿了,在做甚?”
她这一问,苏寒山颇为得意,急于求表扬般,指着满目的蔬菜道:“我给白菜浇了水,还有豆角、南瓜。”
章婉清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菜园一片湿润,难以下脚,一踩一个脚印。
章婉清苦笑不得,“苏寒山,你可知有些作物勿需浇水。”
“是么?”苏寒山的得意之色收敛,悻悻道:“我不知道,下次一定弄清楚!”
待章婉清持着铁锹和犁耙艰难步至中间那块空地时,目瞪口呆。
那是她用来种植辣椒的一块地,陈家娘子只翻了一半,她打算接着翻,翻好后再种上辣椒。
“苏寒山,农田未耕,你浇水做何?我如何下种?”章婉清瞧着已和成稀泥的农田,终于瞪着一双晶亮的杏眼质问苏寒山。
她扶着额头,满心疲惫,“农田湿了,是不能翻地的,也不能下种,浇水这步应该在下种以后……苏寒山,黑风都比你省心!”
好心做成坏事,被她训斥,苏寒山红了脸,撅着嘴委屈巴巴道:“可是我比黑风聪明,还能干活!”
“你!”
他挠着头表示歉意:“婉婉,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忘记了先前你教我的种地的方法,可是,可是阿娘说地足够湿润,耕种才能自如!”
章婉清一愣,这是甚么道理?阿娘会教他这个?恐怕阻止他都来不及吧!左右思忖后,她反应过来,神情惊住,陡然想起昨夜红绡帐下暗影浮动,水光四溅,顿时玉面嫣红,扔掉铁锹和犁耙躲进屋内。
苏寒山望着章婉清逃似的背影,杵在菜园子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半晌,他钻进屋,肩膀耷拉,声音低沉:“婉婉,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我知道我很笨,但是希望你不要生气,气坏身子不好,我会难受。”
“我,我没有生气!”章婉清瞧着他自责的模样,心生内疚,其实错在于她,是她不分青红皂白质问他,他也是想要为她分担,却让他承担了自责。
他望着她,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模样,章婉清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
他到底是个善良,满心装满她的人,一切以她的喜怒哀乐为他的喜怒哀乐,永远小心翼翼,生怕她不开心。
她有时候会想,若有一日他恢复记忆,他还会是如今的脾性吗?会不会是个与现下性格截然相反的人?会不会暴躁易怒无半分温柔体贴?两人的性格会不会不合?他们还会彼此深爱对方吗?
他期期艾艾的眼神令她胸口的疼意更甚,她伸手环住他的腰,脸贴近他宽厚的胸膛,闷声道:“苏寒山,不是你的错,你勿须道歉。记住我的话,我不允许你自责,不允许你总是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我也有错,我们是平等的关系。”
一席话苏寒山一知半解,但他清楚,她是在疼惜他,为他好。
他拨开她的脸,送上轻柔的吻,先是额头,然后是眉毛、双眸,一路向下至他最喜欢的甜唇。
章婉清被他揽在怀里,惊叹他吻技短短两日进展神速,不一会儿就被吻得软成一滩泥,挂在他身上。
“苏寒山,我们去黎州游玩好不好?就是大哥任职的州城。那里山青水秀,离鹿州也不远。”章婉清提议,她了解苏寒山骨子里喜好玩耍,但是与她在一块为了生意东奔西走,没有专程陪他享受一日的欢乐。
出去走走,就当作今日的补偿。种地、经营铺子、打理苏家,只有忙不完的事,没有抽不开的身。凡事除了用心,也要懂得珍惜,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时光。
苏寒山听见“游玩”两字兴趣浓厚,可是一听是苏寒木当值的辖区,兴趣减了大半,支吾道:“可以不去黎州吗?”
“不去黎州,那你想去哪?”章婉清也不问他为什么不去黎州,只尊重他的意见。
苏寒山思考了一瞬,回答道:“我想去一趟羌国,体验一番别样的异国风情。”
“好!那我们择日不如撞日,就选在明日?”
“好!”苏寒山捧着章婉清的脸,给了她一个深吻。
次日两人向陈家娘子告别,又回苏家准备了行李,用完午饭后即刻出发。
羌国位于大晟的西南方,两人沿着桃花里的商道一路向前。这条商道穿梭在白象山,大概要一日的功夫才能出山。
为了人身安全,他们选择跟着商队出发。这个商保障队与村正赵熙然熟识,一路他们聊着天,累了就下马徒步,颇为惬意。
夜幕降临,商队带队领事提议就地歇息,各自将帐篷取出搭建帐篷。章婉清和苏寒山驾的马车,无需搭帐篷,两人在帐篷周围烧了两堆火,以防凶兽袭击。
一个短暂的篝火晚会后,众人散去。
虽然有二十来人,也有火堆烧着,章婉清仍不敢掉以轻心,商量与苏寒山轮换着休息。
苏寒山让她枕着他的腿先休息,他则就着火堆的光亮和月光看书。
他一只手擎着书,一只手轻拍章婉清的后背,章婉清原本情绪紧张,忐忑,在他无声的安抚下,困意渐渐袭来,不一会儿闭上了双眼。
她睡得沉,苏寒山一直未叫醒她,进入深夜,他也有了困意,靠在车檐浅眠。
月朗星稀,四下无声。
须臾间,一阵人声由远及近,虚虚实实。
苏寒山蓦地睁开眼,第一反应是急忙瞧了眼自己腿上的人,还好她正熟睡着,未被打扰,不由松了口气。
可是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恐惧感,哪怕是方才得知要在这野外将就一宿,他都不曾恐惧,只要身边的人是婉婉,他有勇气无惧任何困难。
此刻,他心跳加速,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从未有过。
人声越来越近,有几个与他同样浅眠的商人也醒了,一时议论纷纷。
“会不会是劫匪?”
“不会,这里是官道,我们走了这么多年都未曾遇见劫匪,前面还有官兵驻扎的营地,不可能是劫匪。”
“白象山那么大,万一是流民入了匪窝,不惧官兵也不一定。”
“好像有道理。”
“劫匪不怕,怕得是官兵不行人事,为非作歹。”
“我们唤醒其他人吧!”一个人提议。
“好!”其他人应声。
于是,窸窸窣窣的喊叫声、穿衣声扑面而来。
苏寒山也叫醒了章婉清。
章婉清将车幔掀开一个缝隙,快速扫了眼车外,一列人影正朝这边而来,马蹄声、脚步声、人声逐渐清晰。
她看了眼火堆,想要灭掉已经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