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过的事情……”
抛开这辈子不谈,苏酥上辈子的人生就是一个大写的杯具,经历过的难过的事情数不胜数:小学父母离异被抛弃、初中因为成绩长相被同学排挤辱骂、毕业后发现被自己最好的朋友背叛、生活好不容易步入正轨渣爹却带着小三堂而皇之地占了她的房子……
这么想想,苏酥还真有点说不清这些事情到底哪些让她遭受的打击更大。
江圆也没有出声打扰她,只是由着她慢慢思考。
苏酥的思绪逐渐放空,飘浮,过去的种种走马灯似的依次在她脑海里浮现,最终定格在自己接到周小勤的最后一通电话。
“喂,酥儿啊,吃饭了没,最近工作忙不忙啊?”电话那头是周小勤亲热的声音。
没吃饭。
工作很忙。
最近厂里货源供应跟不上,所有员工都得加班加点地干活,吃饭的时候也只是匆匆扒两口饭后就赶紧回工位捡起没完成的工作。
苏酥好几次想张口告诉她,但最后还是动了动手指,把手机夹在颈窝里换了个拿手机的姿势,若无其事道:“最近挺闲的,中午十一点就吃饭了。”
“喔喔,那就好。你下午有空不,来看看妈呗,好长时间没见面,妈想你了。”
即使知道对方可能只是这么一说,但听到“妈想你了”那句话,苏酥的眼眶陡然红了。
她对着手机半晌没说出来话,想要应答却害怕周小勤听到自己声音里隐藏着的颤巍巍的哭腔。
“喂,喂,还在吗酥儿?”没听到她答话,周小勤又疑惑地对着手机喊了两声。
“嗯,在的。”苏酥捂着嗓子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尽力保持声音的平静。
“你下午有空吗?”
苏酥想起昨天车间主任在动员大会上说的话犹豫了一下。
厂里最新的一批货在这几天就要赶出来,全体员工最近必须要要加班加点,加快进度,这段时间所有人能不请假的尽量不要请假,超过限额次数还得倒扣工资。
苏酥其实挺怕车间主任的,长得一副白胖可亲的模样,骂人却特别凶,之前有个女孩请假就被她骂哭了。
但她还是捏紧了手机,闷声道出一个“好”字。
“行,那下午你就直接来县城洗浴中心旁边的麻将馆好吧,我不在家,你来这里找我就行。”
“别忘了带钱过来,最近刚好手头有点紧。”
苏酥应答的话生生被她后半句话梗在脖子里。吐又吐不走,咽又咽不去,难受得反胃。
对方倒像是不大在乎她的感受,说完这句话之后通话就戛然而止。
厂里透风用的窗子里钻来阵阵微风,吹得苏酥发丝乱舞,眼睛被扫带得睁不开。
听筒里刺耳滴滴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催命符一样,直听得人心里发慌,浑身发寒。
再次睁开眼时,有细碎的泪在眼里闪闪放光。
苏酥下午还是跟车间主任请了假。
由于正值生产高峰期,她又没有正当理由,还是用“回家看妈妈”这种听起来很像是为了逃避工作胡乱编出来的理由,苏酥意料之中地被主任唾沫横飞地骂得狗血淋头。
苏酥低着头,一声不吭地任由车间主任骂了一个多小时。
最后车间主任还是看她眼圈红了,才勉强改口同意她请半天假回家。
后来苏酥每每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总是会想如果她没跟车间主任请假或者车间主任死活不同意她请假,最后那场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然而,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当她被汽车撞飞,痛感飙升,血色弥漫的瞬间,她脑子里想的竟然是完了,今天领的任务还没完成,车间主任又要扣她工资了……
她死之后其实没有立刻重生,而是变成阿飘在人间晃荡了几天。
有一说一,变成阿飘真的方便许多。
除了飞虫和小鸟,天空只有她一个阿飘,不仅漂浮速度要比骑电瓶车快很多,还不会遇到路上堵车的现象。
她按照约定去县城麻将馆找了周小勤。
阿飘是不能在人间长存的,她想要多看妈妈几眼。
麻将馆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碰撞声和语调高亢的人声,她踏进去的一瞬间甚至还听到了周小勤熟悉的,语音昂扬的“碰,胡了”的声音。
她从众人头顶一一略过,然后在周小勤的身旁温顺地停下,像往常一样,乖乖地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她打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