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情在客厅用酒精给小猫伤处消毒,小猫喵喵叫个不停,兴许是饿了。
她网上下单的猫粮那些还没到。
她抬头吩咐谭和深:“我床边抽屉里还有些猫条,你去帮我拿下吧。”
她以前就经常投喂小区里的流浪猫,因此家里一直备有一些猫条。
“好。”
进入卧室,谭和深拉出抽屉,掀开覆在上面的单薄纸张,在一本《当我们一起去跳海》下找到了放在最下面的一盒猫条。
他正要将纸张放回去恢复抽屉原样,不经意捕捉到某个字眼,然后是一个词语,一句话。
他眼神陡然凝固,这些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他却难以理解,更准确的说是不敢相信。
谭和深神色绝无仅有的认真,万籁俱寂时,他握住纸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纸上是她娟秀的字迹。
“遗书”二字被重重划掉换成了略显委婉的“诀别信”,可依旧掩盖不了它的本质。
诀别信:
我死后请将我埋在家乡的那棵枇杷树下。
右下角的落款时间谭和深无比熟悉。
正是他深刻铭记,他们重逢的日子。
再遇是在四十多层的高楼天台,他一直未曾去想,她一个人那么晚去那里干什么呢?现在看着这封交代去向的遗书,他好像一切都明白了。
她生病了吗?或者是这些年过的不好吗?
谭和深痛心地想。
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会让曾经那个无比光亮、鲜活的沈情有了求死的决心。
为什么还要将这东西留着,她……
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他疼得喘不上气,难以平复。这么久来,他竟一丝苗头都没觉察。
那八年里的次次往返也好似成了他心安理得的慰藉。
卧室突兀传来砰地一声响,沈情抱着小猫冲进去。看见跪坐在地上,埋首在臂弯,浑身颤抖,好似病症发作的谭和深。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沈情手忙脚乱,匆忙放下小猫去伸手扶他:“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她到处找手机,“你别急,我送你去医院。”
谭和深一声不吭,微微用力阻碍她的动作,然后艰难地将手里捏成球的纸团递给她。
沈情不明所以地挫开纸团,看到上面属于自己的熟悉字迹。
她忽然平静了。
这封诀别信是她在寻死那天,出门前随手丢在抽屉里的,想着她死后别人来给她整理遗物时总会看见。
慕延川若是好心的话会完成她的夙愿,帮她落叶归根。若是没有,她死都死了,倒也无所谓了。
没想到先被谭和深看见了。
他从臂弯中抬起头来,沈情这才发现他刚才一抖一抖竟然是在哭,泪水糊了一脸,将她的床单都涸湿了一块。
他竟然哭了?!
“为什么?”他刚开口就有新的泪水连成一条线滚落下来,“是生病了还是?”
沈情喜欢看漂亮的人梨花带雨,但却不是在这样的氛围里。
她风轻云淡:“没什么,我无灾无难无病。你误会了,这不过是一张无聊的摘抄。”
沈情对此没有任何解释的欲望,因为她觉得没做成的事做不得数,说出来就像是刻意招人可怜,并且她现在有强大的活下去的欲望。
卧室霎时陷入诡异的沉静之中。
沈情抽出床头纸巾轻柔为他擦去眼泪,“别哭了,这么漂亮的眼睛,要流也只能流幸福的泪水。”
哪想他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眼泪源源不断地渗出,不知道要哭到什么时候。
沈情纳闷,明明生无可恋的是她,他怎么还成了个破碎的瓷娃娃。
谭和深也后知后觉自己不该问,她若真跟他讲岂不是还要将过往的绝望和痛苦再回忆一遍,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寻死。既然她不想说,那他也不该执着于在她伤口上撒盐。
他突然狂躁地夺过她手上的纸张撕得稀烂,像是要将她那些不好的念头无情驱散。
他扑上来紧紧抱住她,酝酿了许久:“生命时常会短暂地出现一些水洼,如果你累了,就趴在我背上,我会背你过去;如果你觉得世界吵闹,我会帮你捂住耳朵;若世界繁杂得让你应接不暇,就好好地看着我,我会将你想看的一一陈述。”
“你尽管把我当成你最忠诚的守卫,以后的风雨都通通落在我身上。生命万般美好都在风雨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沈情挺着后背耐心听他轻声安慰。
“你总是劝我再勇敢一点,你能不能也勇敢一点呢?”
他声音低哑,卑微得宛若哀求:“不要再想着下坠,你要高悬在天际,永远做那皎洁明亮的月亮,让我做你的守卫,你的船。”
小猫不知何时在她脚边轻蹭。
沈情心里某块地方逐渐柔软,她那行尸走肉的躯壳下不知不觉长出血肉,她无奈地重重点头,然后听见自己温柔至极的回应。
她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