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临城的第一天,谭和深前脚刚走,家中便来了位不速之客。
沈情开门便看见站在她门口、面容冷峻的慕延川。
许久未见,他好似瘦了些,但却不损他的气质半分。
看见他,许是心虚,她心脏没来由地漏了一拍。过后暗自庆幸,还好谭和深走的早,不然他们两人若是撞上……
沈情骨子里始终对慕延川存着无法言明的怵惕。
因此在她和慕延川没彻底了清前,她不希望他知道谭和深的存在,于是大费周章地隐瞒。
“不请我进去坐坐?”慕延川语气微扬。
沈情乖顺地后退,给他让出行走的空间:“进来吧。”
谭和深还未正式搬进来,因此家中暂时还看不出另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再加上慕延川不发疯的时候总是极富涵养,他进屋后没有到处乱瞥,只是极有目的地朝沙发走去。
许是刚结束工作,在她倒水的空档,他疲惫地后仰,露出一截性感修长的脖颈,闭着眼睛养神。
沈情后知后觉,这好像还是慕延川第一次进她屋里。想到此人过分的洁癖,她特地找了个新杯子。
“给。”触上他缓缓睁开的眼睛,她下意识补充:“杯子是新的。”
慕延川接过她手中的热茶,温热指尖与她一触及离。
天色灰青,没多久,沈情预料中的暴雨便伴随着雷鸣如期而至。
关好大敞的窗户,沈情抽神地想,谭和深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学校了吧?应该没有淋到雨吧?
“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坐。”慕延川出声将她唤回。
慕延川一口气喝了半杯水,两人相对而坐,却相顾无言,只听得作乱的雨声。
良久,沈情总算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来……是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慕延川漫不经心地回道,然后从鼓囊的西装口袋拿出一个礼盒送到她面前。
他浑然不觉,精致小巧的饰品盒与她简陋的木桌简直格格不入。
就像她和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男人嘴角微扬,淡笑道:“给你带了礼物。”语气自然得好似从前,他老神在在地与她寒暄:“这次旅行玩得开心吗?”
沈情点点头,暗忖难怪他那么久都没来纠缠她,果然是去出差了。自从他接手慕氏大半家业后,就忙得像个陀螺。
雨声低沉,在窗户上砸出空旷回音,空气变得潮湿、沉闷。
沈情不自在地紧攥着拳头。
看着桌上的东西,她指尖微顿,以前恋爱时,慕延川每次出差,或者因为忙碌的工作而深感忽略了她,他回来后便都会为她准备精致的礼物赔罪。
只是他们都分手那么久了,他是如何做到如此稀松平常地保留着恋爱中的习惯?再如此自然而亲密地将赔礼送上?
沈情嘴角好不容易才扯出适宜的幅度,将事实摆到他面前:“我们已经分手了。”
虽然当初是她先放手,但那时的慕延川多么不可一世啊,无所谓地就答应了。
他以为她很快就会回头,谁曾想她说走边走、说断便断,似铁了心要与他一刀两断,至此连慕家都不愿多回。
念及于此,慕延川脸色变得极差,眸中多了些攻击性:“你果然是懂得如何招我生气的。”
沈情还没来得及反应,慕延川就已欺近钳住她的双手。他如黑云压城,带给人难以忍受的压迫,他将东西强制塞到她手上,非要她接受,就像当初让她承受他无止境的索取一样霸道。
他力气那么大,而她在他手上就如那雏鸟一般,毫无招架之力。
沈情好似被窗外的巨雷劈中,她倔强地扬起纤细的脖颈,据理力争:“我没想惹你生气,只是在陈述事实,现在你连实话都听不进去了吗?”
手上的力道渐重,沈情险些痛呼出声,她紧咬后槽牙:“当初你是亲自点头答应结束的,现在又作何这般,所以你的言语就如儿戏吗?”
沈情从没觉得慕延川究竟有多喜欢她,他只是心有不甘罢了。当初她先提出分手多少让他的自尊受到了打击。
“如果你还在为当初我先提的分手耿耿于怀,我觉得你完全没这个必要。因为你身边那些人都知道,是你甩的我。”
“你就这样想我的吗?”慕延川眸光似冰刀,手上不自觉用力。
沈情挣扎未果,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慕延川的眼睛,继续火上浇油:“而且,我从始至终都未喜欢过你。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我一开始接近你就是别有目的。”
慕延川单手箍着她,手指沿着她的耳畔落到颈后,再强硬地将她移到面前。拇指危险地摁着她的动脉,呼吸近距离喷洒,带着她熟悉的木质香。
在她一字一句下,慕延川的双眸已经彻底没了温度,他漠然冷笑:“果然,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最讨人欢喜。你最好赶紧闭上嘴,否则我不介意亲自帮你堵上。”
男人居高临下,仿若恶魔在她耳边低语:“是不是只有我将你栓着,你才会乖乖听话?”
身体臣服的记忆还在,沈情不自觉颤栗,像是一块脆弱的浮萍。
见她如此,慕延川却蓦地松了手,轻抚她手上的红痕,由怒转笑:“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抖什么?”
“你的身体有朝一日若是能和你的嘴一样勇敢,那我可真是无可奈何了…”
见他终于主动松手,沈情趁机脱离桎梏,缓缓后退。
慕延川倏尔抬眸,不再和她兜圈子:“晚上和我去参加个宴会。”说完便起身离开,只是背过她时眸光变得分外森寒。
他必须得离开了,不然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掐死她,免得她再接二连三地吐出那些令他不快的言语。
慕延川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沈情实在是难以琢磨他的阴晴不定,她抚着被攥红的手腕,平复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
刚才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她后知后觉:无论她再如何费尽心机她和慕延川都再难以回到从前。他其实从未想过放下那段荒唐与她做劳什子的兄妹。
他就是蛰伏在暗处的危狼,双眸闪着危险的绿光,随时准备撕咬她。
…
应慕延川的强硬要求,沈情精心打扮了一番。因此哪怕低调地坐在角落,两人依旧牵着众人的目光。
周遭嘈杂,沈情从始至终都默不作声地坐在慕延川身边,从容地顶着外界接二连三的打量。
慕延川没告诉她今夜的主角是谁,她便也懒得问,只想着把今晚应付过去了就行。
主角迟迟未到,等得无聊,除去跳舞的,宴会上的其他人聚在另一边角落玩起了游戏,经典的大冒险。
氛围一时难以言喻,这些人一开始还顾及慕延川在有所收敛,哪想越玩越上头,到最后所谓的冒险已不忍直视,有的当着众人的面就抱在一起啃了起来,暧昧声不绝于耳。
沈情靠在沙发上假寐,庆幸有慕延川这尊大佛在,因而那些人再放肆也不会放肆到他们这里来。
宴会压抑、嘈杂,沈情正要寻个理由出去透口气。
“来晚了。”男人行走间带起一阵不羁的风,洒脱又耀眼。
他出现的那瞬间,嘈杂已久的氛围顷刻沉寂。
听见声音,沈情刚离开沙发的屁 股又默默覆了回去。她跟着抬眼,不期然看见那个眉间一点朱砂痔,顶着一头金黄碎发,笑容分外恣意的男人。
那个在她青春年少里横冲直撞,让她苦不堪言的入侵者,也是造成她和慕延川有如今局面的始作俑者。
沈情身体一僵,扭头错愕地看向慕延川。
梁璟臣怎么会回来?
他不是被赶出国了吗?不是永不回国了吗?
慕延川也顿了片刻,今晚他也是受人之托,宴会的主角他还真不知道是谁。
他立马就明白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明白了那位的良苦用心——让他出面替回国的梁璟臣镇场子。
对上沈情眼中的火苗,慕延川不好解释,因为他也不知道梁璟臣怎么会突然回来。
见他沉默不语,沈情冷笑着偏移视线,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她好不容易才维系好面上的和谐。
周围很快便再次恢复热闹,梁璟臣连坐下的机会都没有。
圈里人都以为他是自愿出国的,许多人凑上来热切地与他打招呼:“好久不见啊,阿臣。”
有人亲密地揽过他的肩膀,与他攀好:“梁少真是一如既往的帅气逼人。”
还有人仔细打量他后调笑:“梁少光彩依旧啊,只是你在国外待那么久,怎么也没带个身材火辣的洋妞回来?”
七嘴八舌间,梁璟臣眸光变得阴鸷,却转瞬即逝,他骤然抬眸朝沈情那边看去。
她咬得唇色发白,梁璟臣却笑了,他笑时露出两颗虎牙,毫不客气地回应那人的打趣:“滚。”
梁璟臣隔着人群与她遥遥相望,沈情却厌恶地垂下眼睑,快速低头与他视而不见。
他被人群簇拥着,似笑非笑。
慕延川全程置身事外,低头若有所思。梁璟臣过来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淡淡地应声,大家早已习以为常他的冷淡,因此没放在心上,也不打扰他的清净,热切地围着梁璟臣打转。
沈情坐在慕延川旁边,全程一言不发,身上萦绕着莫名的低气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