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白清筠还需要半个多小时才收拾完,顾明瑛就开始一边收拾厨房一边做饭。
主食蒸三个紫薯,煎了甜虾和海鳗,把西蓝花、西芹和菠菜焯水,跟黄瓜和生菜一起凉拌,很简单的晚餐,做起来并不费劲。
顾明瑛做饭只做简单的饭,而且她最讨厌做家务。虽然有扫地机洗碗机,但善后总归有一部分得自己做。
等她磨磨蹭蹭端着饭菜上桌,大门也传来了敲门声。
“清筠,你……”
看到门外来人,顾明瑛含着笑意的温柔被卡在喉咙眼,笑容都没来得及落下,就砰地一声拍上了大门。
门外是个看起来风姿绰约的中年女人,穿着莫兰迪粉的西装短裤套装,脚踩八公分的高跟鞋。
“瑛瑛,让妈妈进去好不好?”
“我说过的吧。”顾明瑛极其冷漠,好心情完全被不速之客的到来击碎。
“你一天不跟他斩断,不送他进去,我都不会见你。赡养费我不是按时给你打了吗?祖母的产业也能支撑你倒贴吧。”
顾瑾然蹬掉了脚上的高跟鞋,舒了口气才道,“瑛瑛,你父亲的便利店亏损很严重,祖母那边的产业我连管理都不能参与,现在也是给别人打工。”
顾明瑛沉默,她知道母亲必定有后招。
“我每个月工资还没有你中学的生活费多,他还带着你妹妹呢,就算为了妹妹,你先让我进去好吗?”
顾瑾然的声线很轻很柔,并没有压迫感。
但顾明瑛每次都觉得,这女人声音里带着某种蛊惑自己的情绪。
之前那些年,她每次好不容易在职场上建好严密心理防线,却总是被她轻柔击溃,仿佛长在了顾明瑛的软肋上。
“顾瑾然,你再不走我叫保安了。”
顾明瑛捧着手机给物业发过消息,但对方迟迟没回。
顾瑾然浅笑着,笑得像男人心头的白月光般漂亮。
“瑛瑛,不要这么绝情。你看妈妈,在做人做事上总会留一线。不然,你觉得我怎么进来的呢?”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脸皮厚!”顾明瑛恨得咬牙切齿,怪不得物业装死,这女人到底使了什么招数。
“为了那么个愚蠢的男人,你把自己人生搭上不算,把妹妹人生赔进去还嫌不够,还要把我也拖下水吗?”
“顾瑾然!为什么法律不能断绝母女关系!”
顾明瑛失态地将埋在心底许久的话,就这么骂了出来。
门里门外两人都静默下来。
顾明瑛冲进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赶走不理智的情绪。
才猛然想起白清筠一会儿要过来,摸出手机想拨通他的电话,却发现双手抖得厉害。
眼泪大颗大颗涌出眼眶,顾明瑛用力去擦,怎么都擦不干净。她终于失去了对抗的力气,任由自己的崩溃席卷,泣不成声。
那些被忽略被逃避的情绪,一瞬间反攻而来,理智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完全被淹没殆尽。
人为什么不能选择自己是否出生?为什么不能选择父母?
顾明瑛坐在浴室地板上发愣,瓷砖的冰凉似乎透过身体给情绪泼了一盆冷水。她似乎想了许多事,但脑子又空空荡荡。
眼泪不再往外流,她才听到门外的声音。
“姐姐,你还好吗?”
“开门好不好?姐姐。”
“姐姐,我知道你可能在难过,让我陪着你好吗?”
“姐姐,是我啊,我是你的清筠,让我进去好吗?”
顾明瑛试着站起来,感受到双腿非常麻,只好靠墙站着。
麻劲儿慢慢过去,她才往外走。
经过镜子的时候,余光似乎瞟到镜中的人非常狼狈。
她立刻折回去确认。
镜中的那个人,整张脸都泛着红,眼睛也肿着,头发凌乱的散开,不少细碎的头发向四面八方炸着。
顾明瑛用冷水扑了好一会儿脸,简单绑起头发。
怎么母亲一来,自己的防线必定崩溃。她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自己过得不好,也不想让女儿逍遥自在吗?
“姐姐,我可以喊物业过来开门吗?”
“我真的很担心你。”
白清筠的声音非常急切。
顾明瑛深吸一口气,轻咳了两声,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狼狈,才步伐缓慢地离开浴室,
“不用叫物业,我过来了。”
白清筠敲门的手一顿,声音不对。
他敏锐捕捉到了顾明瑛声音里那一点暗哑和低沉。
旁边一直候着的陈信,很有眼力地迅速离开。
“姐姐!”随着门外热气一并进来的,是一个非常结实的拥抱。
白清筠极有力的心跳,似乎唤回了顾明瑛心底被埋没的温情。
她故意绷起的难看笑容,在他肩头湮灭无踪,想尽力成为无坚不摧大人的外壳,也被温暖的怀抱撑开了一道缝隙。
“清筠,你说——”
“为什么我的快乐好不容易累积了一点点,就被人击碎了?”
“好累,我宁愿是个孤儿。”
白清筠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不知道改怎么安慰。
她往常永远带着笑的脸,此刻红彤彤的浸满了失望,眼睛的光都灭了。
一想到她的难过,白清筠的心口仿佛被人生揪着般钝钝地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