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恨的,也是怕的。
郁望舒高高在上的目光视她如视蝼蚁一般。
“知道怕以后就不要再来惹我的人,否则身败名裂都是好的。”他乜了缩在门边的霞初一眼,淡淡地道,“今日动手的是不是还有你?”
霞初只被看了这么一眼已是肝胆俱颤,身子软面条似地跪下,哆哆嗦嗦地道:“奴、奴婢知罪。”
“霞初自去领三十大板,晚一个时辰加十板子。”
三十大板?!就算皮糙肉厚的男子都得好几个月下不来床。
“你敢动我的人?”周氏想站起来,奈何双腿不听使唤使不上力,差点一头从榻上栽下来。
“这叫以牙还牙。”郁望舒斜睨周氏,忽而一笑,“齐嬷嬷我已经退回荀家了,荀家的人轮不到你管,其他婆子也不用你费心,当然你非要管,我就把人都退回周家。”
退回周家,要不就是她跟大荀氏一样死了,要不就是她和齐王府再无任何关系…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周氏气得生生折断了小指指甲。
“不好了,不好了,主子大事不好了。”周氏的管事嬷嬷慌慌张张地冲进来,不料郁望舒也在,忙把壮硕的身子往墙脚一贴,强行挤出一抹谄媚的笑,“参、参见王爷。”
郁望舒再不理会他人,径直离去。
那婆子颤着一身肉颠到周氏身边:“主子,王爷把咱们的人都绑了,罚了每人六十板子,生死不论!”
“什么!?”
周氏再也支持不住,眼一黑从榻上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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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书房,郁望舒人还未坐稳,忠伯就呈上密信:“最近除了二殿下,颜家的动静也不少。”
郁望舒打开密信草草读了一遍便放下,带着扳指的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信封。
颜家,太子的心腹…
郁望舒心里顿生一股烦躁,一个个的都不消停。
自古天家无亲情。
这句话还真是没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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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阿沅才知道郁望舒竟然把那些婆子都打了,周氏脸都丢光了干脆称病闭门不出,这一下子,阖府再没有人敢乱噘她的舌根。
原来他说的不让她受委屈是这个意思。
小桃看着坐在美人靠上闷闷不乐的阿沅,心里纳闷,说实话她现在出去都觉得腰杆子可别多硬了,说话都多了三分底气。
“夫人,你有心事啊?”
自那以后,小桃就一直唤她“夫人”,阿沅听着别捏,却也不知道该让她叫什么才好,便随她了。她是发愁误会了二郎,原来他没有看不起她,也没有不认她,当初那样对他现在想想实属不该。
阿沅问道:【你说要是跟人有了误会该怎么办才好呀?】
她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的人,现在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再提就太刻意了,不提憋在心里又不舒服。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小桃已经大致摸清了阿沅的脾气,看着软和实则要强,眼珠子一转便道:“那当然要赶紧解开才好呀,不能拖,误会越拖越难解,最好是寻个什么由头俩人见上一面,见了面随便说点什么,对方有意合好就会顺着台阶下来了。”
这话说得在理,可是寻个什么由头才好呢,她起身边走边琢磨着:不能太刻意,不然好像是在巴结他,也不能太随便,好像不把他当回事…
走着走着,头顶忽然投下一片阴凉,一抬头,只见一簇簇黄澄澄的果实,硕果累累,压得树枝都弯了腰。
原来她无意中走到了荷花池旁的枇杷林下。
阿沅双掌一拍:有了!
小桃不明白好端端的,摘什么枇杷,她刚走开两步要叫人来帮忙,就听见身后一阵窸窸窣窣。
一扭头,阿沅已经跑到三四米高的枇杷树下,把裙子往腰间一掖,摩拳擦掌,趋势待发。
小桃顿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还不等她开口,阿沅纵身一跃,几下就蹿上了树,动作矫捷迅猛得连猴都自愧不如,令人叹为观止。
一口气摘了二十多个枇杷,用裙子兜着做贼似的跑去了厨房。
厨娘、丫鬟都无比好奇,但碍着之前的事,谁也不敢凑上来,一个个扒在门框上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瞧。
只见阿沅手脚麻利,碎叶滤汁,剥皮去核,几下就把捣碎滤渣的枇杷和叶汁一起上火熬上了。
原来郁望舒打小有个毛病,这个时节容易夜咳,厉害的时候整宿睡不了觉。
林家的钱都用来给大郎抓药看病,根本没有多余的给他,阿沅听说枇杷润肺止咳,就跟人学了枇杷露的做法。
别说,郁望舒喝了之后果然就好了。以后每年这时候,阿沅都会给他做枇杷露,反正枇杷村里多得是,随便摘不要钱,熬完了的枇杷露她还会分给大家,林家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阿沅让小桃把多余的枇杷露分给大家,把郁望舒的那份装好,拎去了临泉阁。
当值的人看阿沅眼生没有放她进去,正巧子影经过,他手里举着一只烤得焦黄喷香的…大鸡腿?!
阿沅瞪大了眼睛。
子影淡定迅速地把鸡腿放进油纸包,顺手塞进衣襟,阿沅直觉眼前一花,鸡腿就消失了。
他客气地让在一旁:“夫人请。”
下人这才知道就是晚照阁那位“大名鼎鼎”的夫人,忙点头哈腰地请罪:“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夫人莫怪。”
阿沅摆摆手,又向子影点头致谢,路过的时候鼻子动了动,嗯,真香,是王府自己烤得?
临泉阁作为历代齐王的住所,占地极大规格极高,亭台楼阁,曲水回廊,简直是在画里都没见过的景致。
阿沅在一座峻峭的太湖石假山前停住了脚步,一线瀑布飞流直下,假山上遍布粗壮的藤条,上面开满了喇叭状的小花,紫的、粉色,往往都是两朵并开,还怪好看的。
这花看着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阿沅兴致来了,拎裙顺着石阶而上,挑了两朵又大又好看的,凑在鼻子闻了闻,倒是没什么味道,顺手插在鬓边,下来的时候不慎被瀑布溅起的水珠迷了眼,一脚踩空,身子顿时扑了出去!
没有意料中的疼痛,她跌入了温暖坚实的怀中。
“小心。”沉稳的男声如泉击玉石,温柔动听。
泉水叮咚,夏日的风温凉又活泼,飘过藤叶,轻轻作响。
阿沅双手紧紧抱着食盒,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男子眉眼疏朗,春辰色的蜀锦云翔蝠纹团领袍衫穿在他的身上,清俊得仿佛竹子成了精。
他是谁?
茶眸微眨,眼里流露出几分茫然。
男人的眼中充满了惊喜,低头对她笑道:“咱们又见面。”
嗯?!
阿沅一头雾水。
“抱够了没有?”
一袭飘逸白衫的郁望舒似竹间漫步的白鹤,从男人的身后转出来,暗眸幽幽端望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