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在金陵城行医多年,虽然攒下了不少家底,可是何大夫一贯生活简朴,一辈子以农人自居,因此家中只有两个丫鬟照顾全家人的日常起居。
这两个丫鬟一个叫茯苓,一个叫当归,取的都是草药的名字,可见何大夫对草药的痴迷有多深。
茯苓见劲松回来了,就说:“三少爷,太太请您到饭厅里说话。”
劲松哼了一声,没有搭理茯苓。
叫他去他就去,自己又不是她生的儿子,干嘛要那么听她的话。
想起继母曹氏,劲松就一阵心烦。
这位继母今年才二十六岁,嫁给他父亲做填房,已经整整八年了。
八年来,虽然她表面上对自己慈爱有加,可是,劲松却始终对她心存戒备。由于心里深深怀念死去的母亲,劲松最见不得的,就是父亲与继母恩爱的画面。
可是,不管自己如何对她冷淡,她始终都是一副温和慈爱的面目。劲松知道,那都只是做给自己父亲看的。在她没有成功生下自己的亲生儿子之前,她只能忍气吞声。
回到自己房里,劲松一头倒在了床上,拿被子蒙起了头。
不是他刻意顶撞他爹,而是他爹的意思很明显,对陈家这门亲事很是满意,想定下来。
婚姻大事,讲究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父亲坚持要定下这门亲事的话,他是反对不来的,到时候雪儿进了门,他就得认下这个妻子。
可是,他一点都不喜欢陈雪儿,一点也不!他怎么能认呢!
不!绝对不能!如果娘还在,一定不会逼迫自己。
想到这里,他翻身起床,将床头柜子里的抽屉打开,取出一个乌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盒子里的红色丝绒上,又许多精巧的玩意儿,其中一枚羊脂玉佩,正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他拿起玉佩,抚摸了许久,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些。
将玉佩放回盒子里时,翻动时,突然发现盒子里还有一只银手镯。劲松将手镯取了出来,仔细数着手镯上雕刻的梅花,不多不少,正好九朵。每朵梅花的正中,都缀了一颗亮晶晶的小珍珠,很是精美,一看就是小女孩戴的。
劲松闭上眼睛,不由得想起了八年前的往事。
那一年冬天,正是继母曹氏进门刚满月的日子。
爹爹与继母整日耳鬓厮磨,恩爱得蜜里调油。八岁的小劲松虽然不是太懂得男女之事,却也看出,自己的爹,对待这个后娘,比对自己刚过世的亲娘好得多。
心里本就憋着一股气,恰好那日午后,吃下午点心的时候,曹氏居然当着他的面对他爹说:“老爷,夫人去世已经过了周年了,我看,这厅里的牌位,也该撤掉了,看着怪不吉利的。”
那一刻,他心里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就对着曹氏喝道:“那是我娘,你要敢动她的牌位,我杀了你!”
话音刚落,他的脸上就挨了爹的一耳光,只听他爹喝道:“反了天了,这是你母亲,居然对她说如此狂言,快些跪下,向母亲赔罪!”
劲松忍住泪水,将脖子一耿,跑出房门,来到马厩,解开马缰,翻身上马冲了出去。
从小到大,他跟随爹娘哥姐回过无数次乌山村,他知道哪个方向哪条官道可以通往自己的家乡。而自己的娘亲,就葬在桃园村前面的那座乌山上,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爷爷奶奶,也在村里住着。
滁州离金陵本就极近,劲松策马奔腾不过大半日功夫,就回到了桃园村境内。
当时正值隆冬季节,地上铺着厚厚的积雪,劲松穿得单薄,又一日未进水米,终于,在乌山脚下的那片荒原里,他的身子软软地滑下了马背,昏倒在雪地里。
等他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自己躺在一间茅屋里,床边一个约莫六七岁大的小女孩,正端着一碗白米粥等他醒来,女孩面容秀美,雪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副明晃晃的银镯子。
见他醒了,小女孩冲他甜甜地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你醒了,把这碗粥喝了吧,我哥哥在这里打猎,把你救下来了!”女孩将粥递给他。
他端起粥,大口大口吃完,浑身上下都暖了起来。
这时候,走过来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壮汉,问他:“小兄弟,你是谁家儿郎?怎么会昏倒在雪地里?”
劲松说:“我是桃园村的,多谢大哥,要不是你们,我就饿死在这雪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