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之中又再次回想起许苕白日所对他说的那句,“可有郎君在,闻香楼便不足为据了。”
他袖下的手早已紧攥成拳。
.......
这厢的昭澜今夜经历倒真算得上个一波三折。
她先是被抬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厢房。
幸而早就在察觉到意识不清之时,她便用藏在袖中的簪子划破了手掌,唯有划破皮肤的刺痛能令她保持清醒。
她本欲径直从屋门离开,可却有人把手在屋门两侧,屋中倒是有通往外面的窗子,但此屋居三层,若是要她一人安然无恙地落到地上,那当真是难为之举。而此刻门外已然响起了脚步声,她便只能躺回床榻,手中仍旧紧攥着那根簪子,欲趁那胡之远不备将其刺伤。
她心中分明已紧张万分,可却还是极力在克制着颤抖的双手。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她的心跳随之加快,她异常清晰地听见来自心口那如同战鼓敲响一般的咚咚声。
屋中静谧得诡异极了,预料的那阵脚步声迟迟没有响起,昭澜忍不住微睁开眼,却被眼前所景小小惊诧了一番。
那胡之远早已在入屋前不过几步之处晕死过去。
昭澜望向门口那处,哪有还适才驻守两人的身影,她环顾一圈,试探地性出声:“可是郎君之人?”
此言一出,隐没于屋顶房梁的途安纵身一跃,他歪头打量一圈昭澜,话中带了几分诧异:“你没事?”
昭澜点头:“多谢小郎君救命之恩,可是郎君唤阁下来的?”
“郎君现所在何处?”
途安语气不耐:“不知道。”
途安本就不喜这许苕,他一直跟在陛下身边,连他都瞧得出来这许苕不怀好意,天知道她接近陛下究竟有什么样的目的,可没成想陛下竟还要令他护好许苕,也不知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
“既然你醒了,我便护送你出闻香楼。”
途安只想着赶紧送走这个许苕麻烦,继而前去相助陛下。
昭澜自然察觉到途安的态度,她乖巧应好,却在途安身后偷偷学着他的样子做了个鬼脸。
闻香楼后门。
“出了楼对面那辆马车便是我们的人,你只坐在此等待郎君就是。”途安与那坐在马车前头之人点头示意,转身对昭澜说道。
语罢,途安便转身朝楼内走去,连一句话也不愿多说,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昭澜眼前。
昭澜无奈地撇了撇嘴,她提起裙子就要朝马车跑去,却是霎时刹住步伐。
那坐在马车上的人忽地便就倒了下去,直直从马车摔落在地。
而方才宴上那娇媚女娘此刻抱臂站在昭澜身前。
那泠娘此刻唇角上扬,仍旧带着浅笑,可在昭澜看来却是阴森可怖极了,她默默后退几步,却是撞到一堵坚硬的肉墙。
都不必回头,昭澜便知她现下当真算是完了。
“绑起来。”泠娘厉声喝道。
“一个女娘都看不住,你们的眼睛长着是干什么吃的?”
此刻泠娘还不知道那边胡之远已落陷境,也不知侯贯之状况,还以为只是昭澜醒了发现异常而逃脱了掌控。
被推倒在一房内,这番昭澜真是被捆得严严实实,就连袖中的簪子也被抽了去。
泠娘蹲下身来,盯着被布条塞住口唇的昭澜,伸出手用指甲轻轻划过昭澜软嫩的脸颊,“点了迷魂香都不能令你这漂亮的小娘子安分起来。”
她轻笑一声:“如此,那便试试泠娘新研制的春花香,既保你动弹不得,更保胡太守对你这小娘子满意至极。”
下一瞬,她面上笑意全收,对着身后之人令道:“点香。”
“这次给我盯紧点,再让人跑了,便让你们好看。”
泠娘冷哼一声甩着袖子就离开了,大抵是为了去找胡之远复命,屋内又只剩下昭澜一人。
春花香已然点上。
昭澜脑海急急寻着千百般的对策,却头一回这么觉得无可奈何,她只能屏气,盼着这叫什么劳什子的春花香效力能慢些发作。
但不可避免地,一股甜腻的香气还是飘荡进了她的鼻尖。
当真如同泠娘所说,这春花香的威力大得狠,药效很快便发作起来,昭澜浑身变得燥热起来。
适才听泠娘描述之时,昭澜便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可到此番,她才最终确认,这香竟是那般不可言说的效力。
此番下去不行,她需得再寻些法子让自己清醒起来。
为防止她有所动作,屋内并未点灯,她就着这样被束缚的姿态滚动着在房内摸索,在万般波折之下,终于被她撞到了一个花瓶。
门外看守的人听见,本欲进屋,可转念一想,屋内被点了春花香,此香虽有助兴之效,可眼下没有旁的女娘在,太守要的人他们又碰不得,平闻此香不好受一夜可算得上是得不偿失,其次泠娘所选这间屋子窗户已然被钉死,想来守好了这屋门,里头的人跑也跑不到哪里去,便只呵斥一声:“老实点!”
昭澜终于得了工具,她笨拙地用着仅有一点活动空间的指尖捻着碎瓷片割断绳子。
不知过了多久,那绳子终于被她磨得松散了一些,此刻她已经意识不清了,可心中却一直坚守着一个念头,不能睡,她绝对不能昏睡在此处。
她借着最后的一点意志将那块碎瓷片握紧在手中,任凭鲜血直流,任凭痛楚麻木。
唯有这样,她能保持清醒。
她倚靠在一块柱边,瓷白纤细的手早已血肉模糊。
思绪纷飞,她胡思乱想着。
上一次她受伤好像也是在手,幸而从小便无缘习得琴艺,否则苦练了那么多年,今朝若是手废了弹不得琴该有多可惜。
等不及她再想些旁的什么她只觉得自个越来越热,浑身发烫得紧,好生难受。
月白色的罗裙染了大片大片腥红的鲜血,瘦弱娇小的身影蜷缩在柱边,唇色因主人的紧咬而变得殷红,双手如同枯草一般无力破败垂落在地。
李行韫赶来之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的情景。
他心下沉重,步子慌乱不堪,只颤着手牵起那双被血染红的手,将那纤细的身子稳稳纳入怀中,随后起身朝外走去。
两道月白身影都染了赤红的血色。
高大挺拔的郎君轻松将身材娇小的女娘抱在怀中,在外人瞧来,实在是一道顶顶相配的金玉良缘。
可仔细一瞧,便能瞧见那郎君面上满是令人生骇的阴翳。
“去喊大夫。”他的声音凌厉,
从头到尾,李行韫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分明还半点未曾指责他,可途安却是感觉冰凉的冷意顺着血液从头到脚席卷全身。
这许苕偏就是故意的罢?为何偏就在他离开过后便出了事?便是生来与他作对罢?
心里这么想着,他却是默默加紧了步伐在这楼里寻了大夫过来。
昭澜渐渐被动静惊醒,她吓得一抖,下意识地便要挣扎着躲开李行韫的怀抱。
李行韫不懂得如何安慰旁人,只尽力放软了语气,“是我。”
听见李行韫的声音,昭澜皱着眉头努力想要辨别,在看清李行韫那双熟悉的眸子过后才泄了力气。
手中那块紧握的瓷片随之掉落在地。
李行韫瞧见那片沾满血色的瓷片,又垂眸望向怀中的人,女娘一双秀眉紧紧蹙起,像是痛苦到了极致,她不断地轻声呢喃些什么,身子不安分地扭动。
他俯身欲捕捉听清昭澜断断续续的细语,喉间却是措不及防地被一柔软的唇所贴。
先是一下在喉结,而后像是怎么也无法泄尽燥热之欲一般,一下又一下,位置也由喉结慢慢转移摸索到旁的部位,脖颈,下巴,唇角.......
密密麻麻的碎吻彰显了昭澜此刻的极度异常,也令李行韫心尖一颤。
随意踹开一间空房,他气息微乱,可此刻却未曾起过半点旖旎心思。
李行韫将怀中女娘放在床榻之上,目光落在女娘那满是异样酡红之色的脸颊上,他眉头紧皱,视线又慢慢移到她的手上,那上面是被锋利瓷片所割出的一道又一道血痕。
“可有郎君在,闻香楼便不足为惧了。”
他紧抿着唇,昭澜白日那句话现如今依旧萦绕在他的脑海之间。
除了他自个,没有人知道,那位平日里从不外露半分情绪的倨傲郎君,这一夜心中是否有许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