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苓落水彻底点醒了她。
试问,生在帝王之家,究竟哪个人能够清清白白,孑然一身静处尘泥之外?
他心中的城府算计并不比李元鹤少半分。
他们,是一样的人。
殷昭澜率先垂下眉眼,移开视线。
罢了,她想这些有何用?如今又有谁在意她的想法。于她而言,最要紧的应是查明当年之事。
“皇兄自来了竹阑阁便日日将自个锁在了书房之中,怎么今日忽地便有了闲情雅致出来闲逛?”李元苓先是面无表情地扫过那宜婳一眼,遂而才眉眼带笑地望向李行韫,变脸速度之快饶是殷昭澜也被小小惊到。
“充仪来长青寻孤,”李行韫的视线仍紧锁殷昭澜不放,他慢慢悠悠,似乎仅是在述说一件再小不过的事儿,甚至还顿住一瞬,“说是见着蕙姬进了沈郡守的院子。”
殷昭澜抬眼观察李行韫此刻神色,却发现他话虽是对着李元苓所说,眸光却仍旧锁定在她的身上,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稍稍有些心虚。
“孤便是来亲自问问蕙姬,可确有此事?”
殷昭澜淡淡一笑:“回陛下,确有此事。”
宜婳一听,面上窃喜顿时难掩,没成想这许苕自个便承认了,也不必她再费口舌争执一二了,她倒要瞧瞧这许苕当如何自圆其说。
本就在观察宜婳的殷昭澜自然没有错过这一系列神情变化,她忽地便想起李行韫曾告诫过她一句,在这宫中,莫要对他人过于良善。
“哦?”李行韫分明早已猜出此为殷昭澜之设局,可他听见确有此事之时,脸色还是不免下沉。
“但沈大人并不在院中。”
殷昭澜泰然自若:“妾身听闻沈大人之居所有一根百年血藤,妾身只在书上听闻一二,却从未见过这血藤究竟是什么模样,心下着实好奇。”
“但又介于沈大人乃是外臣,妾身一直未敢前去观赏。”
李元苓轻笑:“我听闻怀兰姐姐这一心愿,心想这有何难,唤了婢女将沈大人支开,陪姐姐一道前去观赏这血藤,元苓想着,如此一来,定无人再敢对怀兰姐姐指指点点。”
“没成想,还是有小人躲在暗处时刻算计着。”
李元苓斜睨宜婳一眼,言下之意再显然不过。
宜婳心慌不止,饶是她再愚笨,又何尝听不出李元苓话里话外的讽刺,她现下真是清醒了几分,心里满是懊悔,她竟是被这李元苓和许苕联起手来摆了一道。
那位光是微微皱眉便令人生骇的主儿不知什么时候便坐在了一软椅上,真是半点也不愿站着,他双手抱臂,看起来似乎还有几分幸灾乐祸:“宜充仪,现下你当如何,与孤解释?”
宜婳换了一副脸色,此刻面带愧疚,跪下身来服了软:“陛下恕罪,皆是妾身的错,妾身一听闻蕙姬进了沈大人的院子便止不住为陛下心急,一时间做了错事,求陛下恕罪。”
她倒是还不算太蠢笨,知晓此刻服软才是保全自己的良策,殷昭澜望着她,眸中满是淡漠之色,颇有事不关己的意味。
“孤先前已说过了,”李行韫伸手掸了掸衣袍之上的尘土,“既出此言,你当担果。”
“以不实之言诬陷妃嫔,扰乱后宫之制,当......”
“妃位降二级,回宫之后禁足一月,罚俸三月。”
宜婳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李行韫,她没想过陛下竟会降了她的妃位,她再如何也是尚书郎之女,妃位怎能说降便降?可何况是因如今这点小事。
她不甘心:“陛下......”
“无需多言,”李行韫收了嬉皮笑脸那般轻快神色,语气冰冷,“现下便回院中反省一二。”
待宜婳被内侍拉走过后,李行韫望向李元苓道:“元苓回去罢,孤与蕙姬有话要谈。”
李元苓应下,两步一回头,她心下隐隐有些担忧许苕的处境,皇兄适才惩处了宜婳,应当是相信她与许苕的罢?
周遭的人都清退了去,长廊中便余下李行韫与殷昭澜二人。
紧接着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终是殷昭澜受不了先行开口,她先唤了一声:“陛下......”
末了又忽地顿住,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尴尬的气氛霎时间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
李行韫闻声过后便将视线投了过来,他只定定看向殷昭澜,还是未曾启唇开口。
殷昭澜不知为何,忽地便瞧见了缠绕在他眼眸之中红血丝。
一时间,一股难言的情绪从心口荡漾开来。
“可好些了?”李行韫收回视线,他望向不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道。
殷昭澜迟疑了一会,确认他是在问自己风寒可否痊愈之时才点点头:“好些了。”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寂静。
“便不愿再多说一句?”
殷昭澜听不明白:“什么?”
“难道你不该与孤解释解释,你与沈禹松究竟是怎么回事么?”李行韫嗤笑一声,“那些话骗骗宜婳便也就罢了,你当真以为骗得了孤?”
殷昭澜抿唇思虑该如何回答。
可这一沉默在李行韫眼中便又是另一番意味。
他站起身来,伸手捏住殷昭澜的下颚,俯身倾近,眸色墨黑一片,已然生起几分不易察觉的幽深之意:“莫要告诉孤。”
“你与那沈禹松当真有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