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不是我在妖言惑众,长久居于权位的你不会看不出来。”寨主扬了扬下巴,得意得很。
与此同时,觉得陵越当真好笑。
微眯的眼眸中尽是轻蔑与冷淡:“如此,又何必演戏呢?”
陵越确实在那么一瞬有了措手不及:“...你怎么...”
“有何奇怪?”寨主斜睨了陵越一眼,撇了撇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所有的行动都是你在部署,这是只有长久居于权位的人才会有的不知不觉的习惯——总是喜欢做那个做决定的人。”
看了百里屠苏一眼:“你身旁的这个小郎君心里有想法,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制止。”
又看了欧阳少恭一眼:“你身旁的这位先生心里有想法,你虽然会听,但也只是当做谏言在听。”
看向陵越的眼睛尽是清明与睥睨天下之势:“最终,如何行动,是否行动,实际都是你在做决定。这实在是太容易看出来了~”
此刻,陵越的舌头也跟着打了结:“你...”
寨主无语地摇了摇头:“再说,你们怎么那么迟钝?有谁见过在什么都处于未知的情况下之时,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探查?”
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如此,不察觉你们,都奇怪~”
也不知道到底是这个寨主在拖延时间,还是在布局什么,这么一会儿的谈话功夫,原本安安静静的地界在这个时候却热闹起来。
方兰生慌慌张张地跑在前面。
方兰生的身后乌央乌央地跟着一大群一眼看去就是失了智,还拿着各种“武器”的“人”。
方兰生惊慌失措,只管拼命地跑。
好像这样,就能够免于被诛杀的命运。
跟着方兰生而来的,还有些之前被救出的百姓。
全都惊慌失措。
如同...被翡翠谷的精灵吓坏了的新晋弟子。
听得响动,陵越循声而望,直觉心头一凉:“...这...”
欧阳少恭也循声看去,眼睛直了不说,嘴唇都开始打着哆嗦:“怎么会?小兰不是说,他们是正常的吗?”
寨主瞥了一眼那些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毒人,又看向欧阳少恭,只有一抹阴森又轻蔑的笑:“正常与否,这位先生你觉得是不是应该我说了算呢?”
欧阳少恭的喉头滚了又滚,滚了又滚:“这...”
正当欧阳少恭还在发愣的时候,方兰生气喘吁吁地撞进了欧阳少恭的怀中。
欧阳少恭一下反应过来,赶忙搂住。
方兰生就差没有被累死。
整个人都虚脱了。
欧阳少恭尽量托住方兰生,省得方兰生再摔上一跤。
此刻,无论是谁,都觉得这些毒人追着方兰生跑,就应该是发觉方兰生是个可供攻击的对象。
只是方兰生比他们机灵,这才没有惨遭毒手。
然而,所有人都料错了。
那些毒人实际盯着的,并不是“食物”——方兰生。
而是另外一种东西。
越是相对靠近,那些毒人越是眼睛发亮,直勾勾地盯着被寨主抓住的风晴雪。
瞧着那些毒人的眼神不太对劲,陵越的目光在毒人和风晴雪之间走了个来回:“这些‘毒人’怎么...”
寨主哈哈大笑:“他们当然是发现了可口的食物才会来啊~”
一把将风晴雪往陵越的方向一推。
又使着轻功倒退至一棵树上,斜倚在树干上,把玩着手中的骨笛,姿态风流。
陵越眼疾手快,小心接过风晴雪,迅速为风晴雪解绑:“晴雪,你没事吧?”
风晴雪确实没有想到,即使她的身份都已经暴露至此,且还引来了毒人,却依然获得陵越的信任,几近泪如雨下,还宽慰陵越:“我没事,陵越大哥,别担心我~”
陵越像是对待芙蕖一样地揉了揉风晴雪的肩:“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方应该早就察觉到了我们的计划,所以就被瓮中捉鳖了。”风晴雪活动着早就酸麻的手腕,隐隐咬牙,“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保护这些百姓,杀掉这些‘毒人’。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晴雪,你...有没有什么可以克制这些‘毒人’的办法?”陵越抿了一下唇,面色有些为难,“这么多‘毒人’,我与屠苏就算通力合作,也无可奈何。”
风晴雪一怔。
她没想到,陵越会这么问。
此问...
确实有些...
心间略有衡量,风晴雪微微别过眼去,看向他处:“...没有。”
“好吧~”陵越倒是很好说话。
继而,又问道:“你有没有见到孙小姐和鲁小姐?”
风晴雪的面色一下刷白。
还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陵越皱了皱眉,语气略略放轻:“怎么了?”
风晴雪抿住了唇,神情痛苦,颤抖更凶。
陵越感觉到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忍不住地按住了风晴雪的肩头:“发生什么事了?”
风晴雪那稍稍收住的泪水,在此刻又夺眶而出,声音都在发着颤:“...那畜生当着孙小姐的面,将鲁小姐变作了残花败柳,还扬言孙小姐若是不愿奉上‘太阳神之父’,便让方公子好生看看,他的妻子到底有多硬气。”
陵越的眼睛一下就直了。
有些艰难地将风晴雪的话消化完,顿时皱紧了眉头:“岂有此理?!”
风晴雪依然泪眼朦胧,但却还算冷静:“陵越大哥,这些事情都稍后分说。目前来说,孙小姐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受了恐吓,心神不定。这‘翻云寨’的寨主还想要‘太阳神之父’,这是一个可以牵制住他的地方。我们现在先把这些百姓用结界护卫起来,把‘毒人’灭掉再说吧。”
“嗯。”陵越深深吸上一口气,盯着风晴雪的眼睛,十分清晰地盯住道,“那你保护少恭。”
风晴雪郑重应下:“好。”
而后,便拿出巨镰,将欧阳少恭和方兰生以及还正常的百姓护住。
撤退到安全一些的地方去。
陵越则是与百里屠苏对视了一眼,瞬间一个结界往风晴雪他们那方一扔,利剑出鞘,陷入战斗的旋涡。
那寨主就在树上,悠哉悠哉地看着百里屠苏和陵越与毒人混战,将那骨笛挽了个剑花儿,得意之色就在微勾的嘴角里。
一番混战过后,陵越和百里屠苏才难得辟出一块空地来,背对背,喘息一口。
瞧着这百里屠苏和陵越的战斗力还很不错,那寨主倒是有了那么两三分兴味。
百里屠苏和陵越环视四周,可谓尸横遍野,血泊到处。
然而...
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那些仰躺在地上的毒人,竟有些僵硬地站了起来。
陵越眼睫一颤:“这...”
“难怪是‘不死军团’...”百里屠苏瞪大了眼,还未平复下来的心跳又一次活跃起来,“师兄,这该怎么办?”
陵越看了看此等情况,做下决定:“这样,你接档结界,我来聚力一攻。”
百里屠苏却觉得陵越的方案不妥:“师兄,还是你继续护卫结界,让我来聚力一攻好了~焚寂比霄河力量要强大得多~”
陵越思量几分,算是同意了百里屠苏的方案。
与此同时,还叮嘱了一番:“...屠苏,待会儿你攻击的时候,千万不要引动煞气。只需要用剑术加三昧真火即可。”
百里屠苏一怔,难以置信地看向陵越的侧脸:“师兄,你的意思是...”
陵越却异常的冷静:“屠苏,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他们已经丧失了神志,就算让他们活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少恭也救不了他们。更何况,他们的生命力因种下的那个蛊而十分顽强,不用三昧真火将他们烧尽,最终丧命的,就会是我们。那个寨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不好说。”
百里屠苏看了看这些方才被他们救下的部分人,心直接给沉入了谷底:“这...”
再一想,还有虎视眈眈者,沉痛地闭上了眼。
深深吸上一口气。
再睁开眼,便是那个坚毅的百里屠苏了。
百里屠苏与陵越兵分两路。
百里屠苏为攻。
陵越为守。
百里屠苏按照陵越的叮嘱,尽量采用围猎打法。
先引火力,再围栏。
最后,三昧真火一烧。
然而...
令百里屠苏和陵越都没有想到的是,不知道这些毒人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
陵越都惊了:“这是...”
百里屠苏更是觉得这个世界魔幻了:“什么?!连三昧真火都烧不死?!”
此刻,那寨主还幽幽地来补了一刀:“同是道士的你,要不要猜一猜是为什么呢?”
陵越抿紧了唇,忽而正想反手一剑给那个寨主插去,但此刻还是沉下了气来,虽不至于受了那个寨主的影响,却还是思考起了,为何这些毒人连三昧真火都对付不了。
瞧见陵越眼神的变化,那寨主自是不会让陵越思考下去的。
瞥了一眼战场,纤细而冰凉的手指,在那只白色的骨笛的第一个音孔轻轻一抹。
几乎只是瞬间,‘毒人’‘复活’的速度就悄然变快,攻击力也跟着悄然提升。
然而,这并不够。
寨主微微勾勾嘴角,微眯的眼中尽是哂笑与精光。
右手食指又对骨笛的第二个音孔轻点两下。
整个战场上的‘毒人’仿若忽而就变成了会打仗的士兵。
各自有勇有谋地进退。
如此一番,自是惹得还想继续思考的陵越确实有了一分慌乱。
毕竟,现在就只有他和百里屠苏。
隐约的,在此刻,陵越的心头竟然因为这变化的局势有了一丝踌躇和凉意。
微微望了一眼天。
凉意更甚了些。
虽然手上的霄河剑依旧锋利,依旧神佛难挡。
但那自心底里生长而出的悲戚却令陵越有了一瞬进入了虚空的感受。
这种感受...
陵越忽而心间一凛。
这...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以往,他那必胜的信念何曾动摇过?
他那只为百里屠苏而执这三尺青锋的信念何曾摇摆过?
他那以最终胜利为目标的信念何曾变化过?
难道...
这...
就在这心念转动的一瞬,陵越忍不住地瞥了一眼激战正酣的百里屠苏。
此刻,虽然百里屠苏的眼神清明,但挥舞着焚寂的百里屠苏,又让陵越有一瞬的恍惚。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产生了静止。
即使心头再明白不过,面对此番胜负难料之时,分心是极大的罪过。
但陵越仍旧控制不住地分心了。
倒是幸好修炼人剑合一。
即使心思并不完全在战斗上,却也未曾有太大的影响。
寨主冷眼瞧着。
将那骨笛挽了个剑花儿。
换了个姿势,继续悠闲地靠着大树,欣赏着何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风晴雪早已护着欧阳少恭和方兰生退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另外一个烟囱屋里去。
几乎与欧阳少恭隔着半步距离,一前一后地站在紧闭的房门前,透过门上的镂空,看着外间的形势。
看着那些‘毒人’个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风晴雪心跳得厉害。
似乎一瞬之间,她就回到了那个遭遇姑获鸟的混乱夜晚。
当时...
她的内心的确是轻松的。
毕竟,所谓的考验,不过就是看看面对那些精灵,会有什么反应而已。
那些精灵吸取昆仑山的清气而生,非常的干净。
她身为女娲族的使者,具有大地之母的生灵之气。
自然无所畏惧。
与此同时,她当然也有些诧异欧阳少恭的淡定。
但一想到对方曾经到过蓬莱,倒也不觉得稀奇。
尤其欧阳少恭与蓬莱公主已经有过夫妻之实。
这更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蓬莱人,天生擅御灵力,寿数长久。
若是抛开他们仍旧会死亡这一点,倒也确实是普通人所羡慕的长生不老了。
面对那些精灵,欧阳少恭既淡定,又与那些精灵不相冲突,自然也增强了她对欧阳少恭的好感,以及心头也增加了一分对欧阳少恭的敬重。
然而,谁料在那样一个时刻却变故陡生?
混乱的人群...
横冲直撞的姑获鸟...
单枪匹马的百里屠苏...
那时,她当然是想要帮忙的。
虽然那时的她比起百里屠苏来说,会的只能叫做三脚猫的功夫,但也好歹能够帮帮忙。
可...这么一做...
便什么都要暴露个彻底了。
于是,只能选择作壁上观。
现在...
又一次的百里屠苏处在胶着且胜负难料的境况之中...
即使有陵越在,他们几乎是谁也插不进去的密不透风的双剑合璧,但...
一瞬之间,风晴雪紧了紧手中的巨镰。
她真有一点想要破门而出。
但...
她的身后还有两个需要保护的人。
她无法撇下他们。
更加重要的是...
这些‘毒人’...
女娲族使者的身份...
若想要灭掉这些源源不断的‘毒人复活’,必然要牵扯到女娲族的力量。
无论凭借陵越的眼力和阅历,还是凭借欧阳少恭的博闻强识,与幽都之间的关系必然无处藏身。
现目前,百里屠苏还没有恢复记忆,也不知道其是继韩休宁之后的下一任大巫祝,不知其应该跟幽都之间的关系。
这...
原本彼此之间的误会就有些深刻了。
再加之因着焚寂的事情,执剑长老在中间来横插的一杠子。
如此一番,这般千千结,应做何解?
风晴雪的心头染上了几分复杂。
欧阳少恭关注着战场的同时,也在关注着风晴雪那不断变化着的面色。
眼底缓缓滑过一丝流光。
方兰生几乎经历劫后余生,什么心思都没了。
战场上的每一分胜负,自然都是瞬息万变。
也不过就是那么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百里屠苏和陵越的战斗范围被那些‘毒人’给逼得小了一圈儿。
此刻,陵越也不得不完全地收敛神思,专心应战。
然而,这并不能带来战斗范围的扩大。
毕竟,问题的根本并不在他陵越和百里屠苏的剑术如何上,而在...
霄河的光明明灭灭。
焚寂的光也明明灭灭。
忽而,就在百里屠苏要挥剑的时候,暴露了后背的缺陷。
陵越虽然仍旧陷于泥潭,却还是焦急地喊了一声:“屠苏!”
百里屠苏一听,立刻回视过去。
竟差点与那恶魔般的‘毒人’撞个脸对脸。
急速后退一步,焚寂一挥。
倒是将这‘毒人’给扫荡趴下。
再一看周遭,百里屠苏忍不住地皱了皱眉。
提气,踏着轻功,踩着几个毒人的肩头飞速掠去。
一把冲到陵越的身边附近,用焚寂大力一挥。
暂时清出一片空地来。
与陵越背对背,暂息。
陵越当然也有些脱力,但他手中的霄河剑却没有焚寂这般浑厚的力量,可以做到清理战场,留出片刻的喘息时间。
加之,他也有点受制于那‘仙根’。
虽然可以有加倍的力量输出,但却会牵扯到心脉。
自战斗开始,他的心脉就有一丝隐约的痛感。
但就像被尖刺轻轻碰了一下似的。
感觉并不明显。
他当然将其压下。
但随着战斗从未停止,这种感觉慢慢转化成了胸口的闷感与心脉的抽痛。
他...其实有那么一点撑不住了。
就连呼吸都有了一分的凌乱:“呼呼呼~”
并且,这也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有那么埋怨焚寂。
同为武者的百里屠苏,听得这般近在耳边的呼吸声,心生警惕:“师兄,你没事吧?”
陵越勉力地勾勾嘴角:“...没事。”
百里屠苏一下皱紧了眉:“师兄,你莫要骗我!”
无法,陵越只得硬生生沉下一口气,按了按百里屠苏的肩头:“当真没事。此事待得尘埃落定之后,自会与你分说。”
瞥了一眼结界的颜色,迅速做下决定:“我们现在先把那些百姓护佑到一个房间里,让晴雪和少恭看着。我们来一起对付那个寨主。”
百里屠苏也随着陵越的目光看了一眼。
发觉陵越的结界光彩已经黯淡了些,又想了想陵越的意思,点了点头:“...好。”
而后,两人都沉下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