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行了一个同门礼,转身离去。
就在他走出了几步远,还没到门口之时,她听见自己开口,声音已是沙哑: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事?你上山前是什么人?你怎么会...对忌讳一事那么了解?
他停下了步子,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轻轻道:师姐,我们任何一个孤零零的来到天墉城的人,那都是前尘已散的。无论我过去是什么人,我来到天墉城,我就是天墉城的弟子,就是一个修道者,就是一个期望用道法荡涤心中污秽的人。其余的,已经与我无关了。我自大师兄出现在天墉城之后,就追随他做事。既然要追随,总该有追随的资本才是。若是什么都没有,那还谈什么追随?我有价值,才是我能留在大师兄身边的唯一条件。等什么时候,我没有价值了,那么我也就不再会是大师兄身边的人了。那么多事...
他似乎有点自嘲的味道:我又不是在这天墉城里生活的一只妖怪,可以有无穷的寿命了解这天墉城的潮起潮落。那些,不过就是为了留在大师兄身边,而去特意做的功课罢了。
他似乎恢复了平静:大师兄是整个天墉城的大师兄,他想要将天墉城建设得更好,自然需要卒子。我只是他的奠基石而已。
他轻轻笑了笑:师姐,我可以告退了吗?
她从未在陵阳身上感觉到这种根本不属于他的沉静、清晰、透彻,甚至凉淡。
她忍不住地走到他身边去,伸手拦住他:你...
他微微转过身,嘴角还是弯弯的:师姐,我这是吓到你了吗?只是,我也是说的实话。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大师兄最看重的心腹,这个位置并非非我不可。只是我心甘情愿地想要追随他罢了。或许,这应该称作是对杰出人物的一种仰慕,才甘愿为他身先士卒。
那一刻,她抬眼望向陵阳的眼睛。
虽然陵阳的眼睛像是新月,但她却从中看到了昆仑山的皑皑白雪。
白净。
纯洁。
但却刺眼。
她微微别过眼,拦着陵阳的手也缓缓垂下:这次...多谢你提醒我。你也不必去大师兄那里请罚。
他深深作了一揖:多谢师姐宽宥。
她仍旧不敢看他:你先去忙吧。
他行了个同门礼:是。
之后,他撤了结界,离开了。
她握着手中的那个剑穗,突然觉得凉意刺骨。
但她并没有用冰蚕丝编织啊!
那个剑穗,最终她用火灵之术烧掉了。
无法烧掉的那截玉,被她放在了书桌抽屉的深处。
再没有一次碰过。
之后,她又陆陆续续地送出过几个剑穗,但还是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只是,过来退还的人,换成了陵峰和陵峻。
陵阳再没有为还剑穗一事出现过。
反而因为其他事情,跟她有过不少的交集。
她不知道是陵阳觉得做的太过分了,还是陵阳最终仍旧忠诚的跟陵越汇报了此事,陵越觉得陵阳再来也不好,这才换了人。
陵峻和陵峰,几乎也和陵云一样。
但会给她一个淡淡的笑容。
像是出于礼貌。
为了这件事,她甚至常常做着做着剑穗,都能发起呆来。
她感觉,好像自那一次陵阳提醒她不要冲撞执剑长老之后,她就失去了做剑穗的动力。
总感觉剑穗是一个将陵越拉下凡尘的东西。
但还是忍不住做,忍不住送,忍不住剑穗送回的失落。
方才,在找寻‘鸿雁’的时候,她还看见她近期做的几个半成品剑穗。
有一个,是紫色的。
配了双玉环。
有一个,是蓝色的。
配了一只蓝色的鲲鹏玉雕。
有一个,是白色的。
配了白色的剑形玉雕。
有一个,是青色的。
配了一个青色的竹简玉雕。
这几个剑穗,都是已经把挂带编好,剑穗主体之下的玉饰和流苏做好,但却没有编织剑穗的主体。
瞧见那编织得那般精致的模样,她有些恍惚。
再看看另外一个筐子里,编织好的剑穗。
满满一筐子啊!
为了这一筐子的剑穗,多少时候,她偷偷溜出去买丝线。
多少时候,她点着灯,劈着丝。
多少时候,她逼着自己用最新采集的昆仑雪水,一遍又一遍地淘洗蚕丝。
多少时候,她为了调配出满意的颜色,反反复复。
多少时候,她为了编织剑穗,将师父安排的事情推给陵隐。
多少时候,她为了学习新的编织手法,日夜练习。
现在想来...
那些时候,她为什么不对‘鸿雁’好一点呢?
为什么对‘鸿雁’那般视而不见呢?
甚至连‘鸿雁’的剑鞘口还夹了根丝线?
她为了这些剑穗,多少次在练剑一事上偷奸耍滑?
多少次趁着休息的时候摸出来,紧赶慢赶?
多少次为了编织剑穗,在道法课上睡意朦胧?
她...
这么多年,到底是在做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