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多时候,自己并不想动怒的。
但是,想起屠苏的身子,想起他的单薄,再想起自己那种忧心如焚,如坠冰窟,自己的气性便像是那焚寂煞气般,说来就来,说往上窜腾就往上窜腾,甚至有些不受自己控制的意思。
但自己明白,自己生气,是因为在乎,是因为屠苏的身子本身就不好,再这么折腾下去,只会让自己再也阻止不了生命沙漏的流逝,再也握不住他的手,只能揽着那冰冰凉凉的尸体,感受天柱折,地维绝的恐慌。
自己待屠苏,绝对是: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372]
或许是自己失去了太多太多,便对仅有的东西,非要握紧不可!
即使心中总有个声音在提醒着,任何事都若黄沙,握得越紧,便失去越多。
任何事都若流水,越想得到,便越会流失。
可这更加让自己心中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恐慌,更让自己着魔般的希望留住一切。
遂自己对于屠苏的那般不在乎,定要让他吃够苦头!定要让他记住!他的命是属于陵越的!陵越不许他轻贱性命,他便绝对不可轻贱性命!陵越不许他伤害身子,他便绝对不可伤害身子!
为此,自己每次教训他之时,都未曾留过情面。
但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自己,不要下太重的手,否则,屠苏会被自己伤害到体无完肤的。
或许是在这种种之下,每次自己对屠苏的教训都叫屠苏痛,却并未将他伤害。
自己只是希望身体上的痛能够成为屠苏心里的警示,让他知道,让他明白,无论他是什么样子,世上还有一个叫陵越的人,在乎他的生死,在乎他的发肤,在乎他的一切。
他不是韩云溪,他也不是太子长琴。
他只是屠苏!
或许真是这般情形奏了效吧,历经教训,总算是令行禁止。
然而,总也有意外发生。
那次,他为抵御焚寂煞气,竟自残保持清醒。
虽然知道是他不得已,是他不想伤害别人便苦了自身也不要有任何伤害他人之举。
可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看着他那个样子,真的是感觉到天都塌了。
那种从脚底往头顶一寸一寸浸染冰冷的感受,让自己怒火中烧,决定定要让屠苏感同身受。
这般,他才知,他的做法究竟令自己的心有多痛,有多苦。
自己对他问罪,但自己没想到,他竟然那般坦诚,那般直率,甚至一丝一毫推诿责任和狡辩都没有,认罪认得干脆利落的样子都让自己感到诧异。
这更让自己生气。
他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绝对不是想要罚他,自己只是想要他懂得珍惜身体!
然而,自己对待别人有千般手段,但到了屠苏面前,那些千般手段,全部化为乌有,什么作用也无。只能用最原始的,最野蛮的解决手段——直接行动。
他的忍耐,他的喘息,就像是将自己也放在了刑场,在执行凌迟。
他不懂,他痛,自己更痛。
那时,自己真的是在心底里高呼:快求饶吧~快求饶吧~自己真的要被心痛给击溃了~
然而,屠苏的性子倔,或者说死脑筋,就那般执着地认为,是他错了,他该的。就那般忍耐着,坚持着。
可自己是着实快被心疼给射杀了心魂,不得已,为了他开口的求饶,断然下了一记重手,若久旱逢甘霖般,自己终于等来了他的求饶,终于等来了他被自己击溃的坚持。自己也如释重负。
其实,很多时候,自己与屠苏之间,就像是在进行着某种不知名的对抗。自己在对抗着他的执着,他也在对抗着自己的执着。就这般拉拉扯扯的,其实双方之间,没有哪一个是赢家。[373]
在这个过程中,自己也很纠结,也很痛苦,尤其是面对屠苏那一根筋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屠苏缺失记忆,甚至有过某种程度的脑部损伤,还或是他接触的人太少,更或是他所处的环境单一,他非常容易钻牛角尖。一旦钻进去,简直就是十万头牛都拉不回。
有时,自己面对他的一根筋,叹息。
有时,自己为了他的一根筋,气郁。
有时,自己因为他的一根筋,头疼。
可他却不知这些。
这些只能自己一个人慢慢地去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