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光影匆匆从脑海中一层层掠过。
被绿意侵袭的小岛,似乎除了冬天,一年四季都是绿的。
夏天,小岛上的灌木和百年老树也会掉落叶,落叶铺撒泥土大地,雨水灌溉,风沙侵袭,最后腐烂,化作有机物和腐殖质,滋养泥土中的万物,轮入一个新的轮回。
银发少年不知道一个新的轮回是什么,他的认知里没有这样一个概念。
鲜血和火光,禁闭与干瘪的馒头组成了他成长体系的所有认知。
医护知识来源于受伤后的自我摸索,枪械知识是训练营自会教的,以及他本人的天赋和能力赋予他的。
称得上“知识”的就这些,人情世故,书面课本,生活常识……
似乎都没有。
黑泽阵不是感性的人,相反,他冷静,漠然,残忍,没有任何这个年龄的人该出现的情绪,极强的心性与天赋让他在这一届中脱颖而出,甚至让教官都对他产生了忌惮之意。
训练营的教官说他反社会,是高危害人群,却也不敢在任务时压他给他使绊子,就是因为怕他以后出去了反过来把他弄了。
这几年里也陆陆续续出现过许多许多上面的大人物,每一个都对他表现出了强烈的欣赏与赞叹。
他们说,他是天生的组织的一把利剑。
黑泽阵知道,他早就该出去了。
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待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小岛上。
也不是没有潜伏过档案室查询,他查看他的资料,每每考核都是正确的顶尖的,也说明没有教官给他使绊子。
甚至连干部下小岛来测评,他也早该出去了。
但如若真说黑泽阵对外面的世界有多盼许多期待,倒也没有这回事。
他只是心里隐隐有个摸不清抓不住的念头,他总觉得,他早就该出去了。
模糊的光影冲刷梦中浅薄的照片,一帧帧翻转跳动——
破旧潮湿的小屋,厨房的水管滴滴答答响个不停,垫在地板上的两根木凳摇摇晃晃……
少年站在上面,神情有微微的不耐烦,侧过身朝下望去——“你再故意摇凳子,今晚你来洗碗。”
……
绿意滋染,燥热的风簌簌刮过树梢,树影浮动,枝上筑巢的云鸟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银发少年望向逐渐走近的少女,灿阳下光影点撒指尖,扳机上触碰的手指微微用力,他却全然忘了没有上膛。
“这个棍子!怎么,你想要么小阵~”
头上顶着的花冠是可笑的干枯木枝编成的简易圆环,就连上面零星点撒的野花都是用小岛上毛虫生长的黏液贴上去的,木枝上本没有花,是她自己粘上的。
“在山的那头!过了小溪就能看到很多这样的木棍!结实!”
脸上像个花猫一样,仔细望去还能看见泥土里混着些许血渍。
衣袖上面扯散的布料,发尾被泥泞团成了一团凝固成斑渍的土块,都让这人一眼望去就有种神奇的野性透露出来。
隔得太远,黑泽阵不经意这样想,如果再近些,让他闻到她头发的味道,闻到她土块里凝结成的铁锈味,是鲜血的味道。
“那里一般很少有人过去,如果不是常去根本找不到,因为那附近有很多野兽,只要我不特意做出动静,野兽们都发现不了我。”
“如果你也想,我可以带你过去看看,但是我可隐藏不了你的气息哦。”
她嘴角扯开笑了起来,露出缺了一个门牙的牙齿,还漏风,说话都不清晰。
蠢货。
黑泽阵在心里这样默念道。
她走近了,坐在了银发少年身旁,指着草坪上一排排并肩走的蚂蚁,“你刚在玩这东西吗。”
“我知道附近,有个很大很大的蚁塔,需要我带你去看吗。”
黑泽阵:“……不需要。”
少女头一歪,眼睛亮亮的,看得让黑泽阵有些无法直视。
“带你去嘛,今天是我第一次察觉到你在看我,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看我。”
黑泽阵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东西。”
少女的眼睛就像是湖水里荡漾的波纹,眨一眼,波纹又消失不见,只留下平静的翠绿。
她嘴角牵起一个黑泽阵看不懂的弧度:“……没说什么呢,怎么样,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那边除了蚁塔,还有许多蜂巢。”
“不要。”
“小阵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诚实。”
……
记忆里那些早该埋在神经末尾的片段顿时浮现出来。
琴酒的眼波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凝神,掌心微微用力,死死紧盯面前这个从来没有让他看透的人,却又看到已经成为女人的少女微张开的嘴唇,他知道这是她呼吸困难的前兆。
他的喉管滑动,仿佛跟着面前这个女人一样,喘不上气,呼吸不过来,又眼帘低垂似乎在掩盖什么。
猛地猝然——
舌尖侵袭,牙根狠咬住唇瓣,鲜血一下就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