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洲沉默。
楚青澜又看小狼崽们,“它们好瘦,好可怜呀,书生,就像当年我遇见你那会一样可怜。”
连长洲纳闷:“我应该不至于此吧。”
楚青澜惦记着蛇肉不放,“小洲,你那本食单呢?上面写满了你各地寻来的食谱,难道没有一道蛇羹?”
“不是说好了莫要再唤我‘小洲’么,我长你七岁,你怎么能喊我‘小洲’呢……”
“咦,你身上居然没有!”
“青澜,大庭广众之下,你、你怎么能扒我衣裳!成何体统!”
楚青澜说及的食单,黎风烨印象深刻,连长洲自小便将见过的、吃过的、做过的菜肴一一写了上去,有时候配着小画,有时候随附日记,为它取了个美名《食神宝典》。
年少时,他与谢珂常常争着看连长洲编出了什么新花样。
那厢两人拌嘴,这厢黎风烨伤口早已处理妥当。
他与谢明青提了两嘴《食神宝典》,转头东拼西凑,借了件连长洲的干净亵衣换上,短了一截又紧得很,但眼下别无他法。
他绕了圈,本打算向谢明青借件衣裳,看了眼晾在石头上不知何时能干的衣物们,心想罢了,指不定穿到他身上明日又烂了。
如此一来,黎风烨干脆披着自己的破中衣,听着连长洲与楚青澜说话,把蛇尸拖了过来。
另外三人怂恿之下,连长洲很是无奈地与黎风烨并肩蹲在洞口,两人取毒腺、剥蛇皮、砍蛇肉、撒盐巴、烤蛇肉……随后将蛇肉喂给狼崽们吃尽了。
那崽子恐怕不足月余,幼齿连撕扯熟肉都费劲,只能由众人弄碎了再吞咽入肚。它们饿了太久,吃饱喝足之后蜷起身子,各自昏昏欲睡。
大黑警惕,窝回了巢穴,大灰畏人,也与他们离得远,倒是大白乐滋滋地趴在众人之间,吹着火堆送来的暖风,呼噜噜睡着了。
时逢雨停,洞外天色灰蒙,众人猜测几近入夜,便围着火堆坐成一圈,闲聊之后打算。
谢明青抚着大白不亦乐乎,黎风烨坐在他身旁,用手掌护住狼崽的小脑袋。
只听尤怜天问:“青澜,先前与你说了花盗之事,不知你是否见过此人?”
“哎呀,这……其实……”楚青澜支支吾吾。
她脸上泥巴总算洗了干净,见她蛾眉圆眼,朱唇皓齿,杏脸桃腮,长相娇俏可爱,黎风烨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此刻观她为难,黎风烨想了又想,八岁的谢珂也是这么一双相似的大眼睛。
他看着谢明青,嘀咕起来:“你这表兄还不出面?”
谢明青摇头。
而楚青澜双眉七上八下、高高低低好一会,终于开口:“其实我正是尾随小花才见到了你们,来到此处。”
“尾随?小花?”众人异口同声。
楚青澜叹道:“说来话长……”
原来楚青澜走蚕凫道入蜀,日夜不歇,路经剑门时,偶遇一名从洞里爬出来的姑娘,询问姓名家乡,见她不谙世事,不通字文,双眼迷茫,为人懵懂,概无所知,几乎与稚童一般,便说领她去锦城请教先生。
两人结伴,姑娘身上佩戴草绳,途间喜爱拈弄花草,只可惜它们落进姑娘手里飞快凋谢枯萎。
楚青澜不忍,索性掐着花草,仿着姑娘身上草绳的模样编手串花环,以此唤她“小花”。
来到锦城之后,学堂私塾皆不愿收姑娘作学生,楚青澜也不气馁,带着她在锦城买衣裳、看折子、吃喝玩乐。奈何每当姑娘摘下斗笠,旁人见了惊恐万分,满脸惧色,逃之夭夭。
“那日,客栈又把小花赶了出来,我只好与小花另寻住处。恰巧日暮余晖,高楼阁上百窗大开,姑娘们摇着扇子唱着小曲,街上人人嬉闹,看相算命、簪花弄影、吆喝卖艺,又有变戏法耍杂技的家伙吞剑、吹火、藏手帕,千金公子乘轿骑马而过……”
“有时候,小花会好奇地往火里伸手指,会模仿他们的动作,虽是危险,她却像喜欢又觉得稀奇似的。但大多时候,小花只是痴痴地看着他们。”
“一路来,她总是那样看着他们,像羡慕,像不明白。本姑娘想了想,我小时候扒着大门趴在墙头,往院子外面望,也是那么好奇,那么想翻出去和大家一起玩耍。于是我问小花,你想与他们一起吗?小花说想,说她会编手绳,会唱曲子,也可以学那穿过街的舞龙把式,很亮,她很喜欢……”
楚青澜叹了口气,“所以本姑娘就带着小花去找人家了!”
回忆花盗传闻,黎风烨试探道:“夜闯民宅?”
连长洲跟着问:“把百姓们绑了?”
楚青澜扬着眉毛回答:“才不是!我只不过趁着夜黑风高,翻墙进了后院,怎知我们见了人尚未说话,姑娘们要么摔笔砸镜地打我们,要么想逃出去喊护卫,要么打算跑去报官。大家一瞧小花,比之更甚。”
“青澜。”谢明青开口,“此举当真不妥,你——”
楚青澜哼了一声打断他,委屈道:“我明白,不是每个半夜三更闯进屋的都是风流侠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