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怜天竹扇轻摇,笑道:“公子好眼力。”
谢明青道:“在下不过是无意瞧见了姑娘身上的腰牌。”
交谈间,谢明青率先转身下山,黎风烨朝连长洲与尤怜天看了一眼,招招手,立马跟了上去。
连长洲迟疑着迈开腿,“尤……姑娘,什么腰牌?”
“公子说的应当是它。”尤怜天摘下腰间木牌,攥在掌心举起,它两面刻一朵盛放的栀子花,浑无特别之处。
他们依来路走向驿站,前前后后相差半步地并肩同行。此时谢明青侧首望向尤怜天,“正如姑娘所言。”
黎风烨一瞥木牌,反倒是尤怜天两掌的黑绢手套夺走了他的注意。她十指指尖时不时荧荧烁亮,不知是涂了些什么,还是绣着些什么?
疑思留在心底,尤怜天一手握腰牌,一手持竹扇,道:“观此方向,三位宿在驿站,亦无当地口音,可是自汉南启程,经由蚕凫道入蜀?”
她回看谢明青,语气惊讶:“公子并非蜀地之人,竟然识得此枚腰牌?”
“在下有幸听闻此事。”谢明青应声,另向黎风烨与连长洲说,“你们离去后,驿站老板与我们说了些花盗之事,原来锦城百姓近日自发组建了一支‘民捕队’,队中皆为女子,以栀子花作为标识,誓要救出众人。”
尤怜天颔首。
两人心中了然,连长洲拄着拐杖向前,却问:“但尤姑娘先前说,您是这薜萝山附近人士。此地尚不至剑门,遑论锦城,姑娘怎的身在这民捕队中?”
尤怜天道:“长洲有所不知,我家乡的确在此,无非后来于锦城寻了份生计——就在米老爷府上做账房。这回小姐失踪,我自愿前来打探,哪料出师不利,先丢了东西。”
连长洲心下踌躇,小声又问:“这……姑娘缘何这副打扮?姑娘自称小生,与在下说些春闱功名之事,弄得在下糊涂……”
“难道长洲觉得女子便不能如此打扮?便不能入春闱,考功名?”尤怜天莞尔。
连长洲摇头,“当然不是。只是《景律》中尚无此等条例,虽有女官,但……”话至此处,他欲言又止,终而不再提及,叹道:“抱歉,是在下唐突,冒犯了姑娘。”
原本看连长洲窘迫,黎风烨幸灾乐祸,暗自数落连长洲大意,不明来人根底,便将名姓托出。
这时得知尤怜天民捕队身份,他敛了神色,也说:“此前莽撞,还望尤姑娘海涵。”
尤怜天挂回腰牌,“无妨,打趣而已。我这身打扮,不过是穿行山野方便许多。何况花盗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我前来寻找花盗,不敢大意,便乔装一番,自称小生。”
谢明青问:“在下观尤姑娘心思缜密,怎会丢了东西?”
尤怜天一晒:“说来话长,此事可是巧得很。”
她目光飘向谢明青与黎风烨,“行路疲惫,今日萍水相逢一场,几位兄台不妨来我家乡歇歇脚,赏脸吃顿粗茶淡饭,我再与诸位慢慢道来?”
“敢问尤姑娘家乡何方?”黎风烨有意试探。
尤怜天朝东北方一指,“薜萝山外,穿过这片林子,正乃我生长的村落。”
黎风烨顿时与连长洲、谢明青对视数眼,路途中,他们听说过驿站附近的薜萝山,却不清楚薜萝山周遭村落。整整大半日过去,他们亦未曾见村民踪迹。
联系薜萝山上的古怪歌声,尤怜天嘴中的精怪之说,几人对尤怜天疑虑未消,心底有了判断。
连长洲先说:“姑娘好意,我们当然不愿拒绝,只是……”
他犹豫着,谢明青插话:“我们三人尚有好友同行,打算明日启程过剑门。时辰将近,倒不如尤姑娘随我们一同回驿站用晚膳?”
“如此一来,无须麻烦尤姑娘费心,我们一行人亦能送姑娘回村,顺道欣赏姑娘家乡美景。”
黎风烨笑了笑,帮腔道:“不错,驿站虽小,厨子手艺却好,老板一家人更是热情。尤姑娘,愿不愿来尝尝这肥肠牛肚的滋味?”
见状,尤怜天也不拒绝,“那在下便不客气了。”
四人加快脚步。
*
昏夜交错,黎风烨远远望见路口玉霓的红衣身影。
三人旁敲侧击之下,尤怜天之于“花盗”“精怪”“失物”等事,照旧是满嘴“不急,膳后再说”的说辞。
待一桌两荤三素一汤六道菜围成圈,众人沿桌落座,尤怜天仍未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