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丹前辈曾属蛇楼。”谢明青了然。
丹仪收弓落地,撇嘴一哼,不屑道:“呸!真是一个赛一个难听的外号!老娘也是活得凄惨,年轻时被人叫什么‘醉面阎罗’‘临江月满’,三十来岁了,又被唤作‘忽雷鳄’。”
她抬弓扫过眼前众人,“小娃娃们,休要再提此事,否则莫怪老娘手下不留情!”
瑾儿笑嘻嘻地拆台:“丹娘又在逞能。”
丹仪转身弹了弹瑾儿脑门,“就你这小脑瓜聪明!”
师徒二人打闹频频,原先稍显紧张的氛围缓和许多,众人纷纷回到院中,一概仰头等着连长洲。
他颤巍巍地爬下梯子,不忘开口:“丹娘,若不是你思乡,欲回唐门一看,怎么会回信应承入蜀之事?”
“老娘纯粹看不惯你们十二楼罢了!”丹仪边说,边向院门走去,“小连,老娘见你这雀君要去送死,当然乐意啦!”
瑾儿帮腔:“书生也是神奇,竟能混到雀君的位子!十二楼果真早已不复当年风光。”
丹仪又是讥讽一笑,“十二楼区区一条走狗,有何风光可言?”
她话里有话,黎风烨回忆十五年前丹仪大闹十二楼的奇闻,只知她砍下蛇楼“夜蟒”头颅,抢来秘宝,搅得蛇楼三年不入江湖,由上至下大换血。
后来凤楼丢失库仓钥匙、狸楼“大王”终生眼疾、十城雀楼一夕搬迁,据传皆与她有关。
他看向连长洲,连长洲神色如常。
蛇楼有夜蟒,狸楼有大王,凤楼有凤首,雀楼有雀君,但在四者其上,传说有一人真真正正统率十二楼,乃是十二楼楼主。
然而江湖中人从未见过楼主,更不曾听闻四楼奉楼主之令行事。
许多人怀疑楼主本不存在,亦有许多人猜想楼主并非某一“人”——那也许像蛇楼的“蛇信子”是一柄饮过千百人血的匕首;像狸楼的“琉璃鞠”是一颗照彻百里的夜明珠;像凤楼的“凤求凰”是一把价值不计的库仓钥匙;像雀楼的“雀令”是一枚平平无奇的令牌。
走狗一言,不知从何而来?是“楼主”的走狗,抑或另有庇护?黎风烨好奇,问:“丹娘何出此言?”
“小子,这可是老娘当年拼死得知的秘密,你又想与老娘签生死状了?”丹仪回头,乜他一眼,避开话题。
谢明青忽然插嘴:“晚辈却认为丹娘所言极是。”
“砰”的一下,连长洲终于落了地,看他步子不稳,守在木梯旁的黎风烨伸手,搀着他走向众人。
丹仪扬起嘴角,兴致颇丰地问:“哦?小白脸,你是在拍马屁呢,还是当真如此觉得呢?”
谢明青也笑:“当真。”
他们讨论着十二楼,仿若连长洲不存在似的。连长洲倒不在意,捂着腰哼哧:“阿烨,我总觉得方才下来时我腰扭了……”
黎风烨瞥了眼,没瞧出什么毛病,无语地拍着连长洲后背逼他挺直了,跟随众人走出院落。
他们各说各的话,黎风烨望着谢明青的背影,一手牵驴,一手扶连长洲,不远处“咕噜噜”的叫声应景地响起。
瑾儿“呀”了声,发现是她自己发出来的声音,又“呀”了“呀”,朝丹仪开口:“丹娘!这一路从京城到汉南,可把我饿坏了!”
丹仪看向瑾儿,“巧了,老娘活动一番筋骨,也是饿得要命。小祖宗,今儿想过什么嘴瘾?”
“城西老马那家水盆羊肉!”
丹仪一笑,扭头望向跟着她步伐不一的众人,数了数人头,“行!小娃娃们,便宜你们了!一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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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行六人牵数头驴,出了院门到了街上,可谓壮观,好在汉南人似乎对丹仪所作所为见怪不怪,瞧了他们几眼,一句闲话都没说。
反倒是谢明青闲聊起来:“同在燕岭一带,听说汉南的秦菜与秦川、陇城、燕州滋味颇不相同。连公子先前与我们讲,丹前辈对蜀味颇有研究,想来领我们一尝的秦菜也该是珍馐美味。”
“看你说的,老娘不过是有个厨子亲戚,又在关中待久了,自然有些门道。”丹仪连连摇头,“小白脸,老娘劝你少些花言巧语,对我可不起用。”
谢明青轻笑,“肺腑之言罢了。”
黎风烨努力之下,渐渐与谢明青并肩同行,此时正欲开口,丹仪目光一扫,瞥向他又说:“黎姓的小子,汉南酒虽比不上凤翔柳,却别有风味,恐怕待会你能一饱口福。”
丹仪语气一顿,“老娘难得遇见个酒量不差的小辈,小子,这可不是因为你带来了凤翔柳。”
原本丹仪不提此事,黎风烨尚未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