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十八举着烛台走在前,黎风烨跟在后,随他步伐,走进一处酒窖。
地下气味难闻,黎风烨坐在窖口楼梯间,俯视文十八。
文十八靠着大缸,张嘴便问:“黎大侠,您这回所求何事?”
“这面具怎么摘?”流氓似的黎风烨指了指自己流氓似的面孔。
文十八噗嗤一笑,舀出一碗清水,“简单。”
经由文十八相传,黎风烨试了一次,大抵明白了如何摆弄这张人皮面具。
不等文十八说话,他又取下戴上一回,啧啧称奇:“原来如此。”
文十八瞅着黎风烨变脸,无奈道:“黎大侠,这面具只能用上三回,你这一试,再取下来一次,便再也戴不回去了。”
仍是一副细眉鼠目模样的黎风烨哼了一声,“正得我意。”
文十八好奇得紧,迈上两步,问:“黎大侠打擂一事顺利,怎么却要摘下面具?发生何事?”
“少八卦。无可奉告。”黎风烨避开文十八的动作,再上一层台阶,“尚有一事相托。”
“您请说。”文十八讪讪回身。
黎风烨立马从腰间取出一张白纸,念道:“我要百年前西北镇关将谢家如今的族谱,陇城近三十年的镖局分布,吉燕镖局二十年前的镖局名录,以及近七年来的任何消息。”
说完,他收起白纸,便看见文十八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他一转。
文十八笑道:“黎大侠,这回的情报如此紧要?竟然需要麻烦您写在纸上记住呐?”
黎风烨不理他的调侃,“全部拿来便是。”
“我想想。”文十八沉吟一声,在酒窖里打了两道转,慢慢说来,“黎大侠,这陇城镖局分布,还有吉燕镖局一事,您多年前便查过了。吉燕镖局八九年前早已散了,而今哪还有什么吉燕镖局呐,什么消息都没了。”
黎风烨态度坚决,道:“你不用管这些。”
文十八唉声叹气起来,又问:“谢家族谱倒是好找,不知您要哪一系?”
“就要几十年前与嘉王结亲的谢家女子那一系的家谱。”黎风烨思索一瞬,补充道,“所有与楚青澜有所关系的谢家子弟,不管嫡庶,无论本家旁系,全部都要。”
“与嘉王结亲……那不正是吉燕镖局的总镖头,谢当家?”文十八奇道。
黎风烨颔首。
文十八摩挲着下巴,绕了几个圈,思忖道:“谢当家九年前身死入葬,吉燕镖局亦是因此而散。黎大侠,莫非你怀疑谢当家尚有后手?”
“可谢当家并未再嫁,与嘉王仅仅育有一女,亦无养子养女。这吉燕镖局一夕瓦解,便是因为无人接班。”文十八又说,“谢当家手下徒弟如何,倒是从未留心。”
黎风烨故意问:“无人接班?吉燕镖局在西北名声赫赫,如此庞大一家镖局,难道他们不能重组?”
“自然可以。”文十八嘴上说着,脑袋晃着,“但您也去过西北。您知道,吉燕镖局众人,多是边关老将,谢家门人。他们当年与谢当家祖辈一同过关外,上北地,走南闯北。后来跟着谢当家,与其说是为吉燕镖局做事,不如说是心甘情愿为当年西北的守护神谢家效劳罢了。”
文十八继续道:“谢当家一死,他们当然各奔东西。”
黎风烨紧咬不放,再问:“既然如此,他们说不定会来京城投靠嘉王郡主?”
文十八道:“不无可能,但……您瞧,‘嘉王郡主’,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郡主毕竟姓楚,而非姓谢。遑论当年谢当家与嘉王执意结亲一事,多有非议。”
“更别说八九年前,郡主不过十一二岁一名小娃娃,如此年少,无论当家功夫,还是统帅人心的本领,都与谢当家相差太远。若遇上几个刺头,哪是郡主足以弭平之事。”
说罢,黎风烨一时沉默。
从西北到京城,十年,谢珂如何度过这十年?他说他当年随着母亲走镖,后来谢当家辞世,不知他与他母亲如何了?他怎么来了京城,在嘉王府上谋生计?
思忖间,黎风烨强硬道:“废话真多,我不管这些。文十八,我要你查,你便查去。”
文十八无奈应下。
黎风烨又问:“这回需要多久?”
“二十日。”文十八捏着十根手指一算,给出回答。
“太久了。”黎风烨瞥他一眼,“五日。”
文十八惊呼:“这不可能!谢家族谱繁杂,西北遥远,五日怎的都做不到!”
黎风烨低头,摸索一阵,自怀里掏出雀令,两指擦了擦那只长尾山雀,道:“雀楼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不如原地倒灶。”
文十八嘴巴一瘪,好一会才说话:“罢了。十日,这已是极限。”
“哪里见?”黎风烨姑且同意。
文十八打量他两眼,反问:“黎大侠此行去往何方?”
黎风烨道:“北地。过津州,入朔雪。”
“那便于老地方相见。”文十八说罢,黎风烨一声应下,立马走出酒窖。
留下文十八一人张了张嘴,跟在黎风烨身后喊:“等等!黎大侠!还没商量报酬呢!”
*
翌日午后。
依照谢明青说法,黎风烨身背阔刀,腰佩短剑,一身轻便劲装,穿过隐秘小路,便到了嘉王府侧门。
门外树荫之下,恰巧有一辆马车等候。
他两眼一扫,转了个身,另一旁,玉霓、那笑意盈盈的青衣男子,还有一身布衫的谢明青,三人果真都等着他到场。
黎风烨瞧了眼谢明青,目光飘向那辆精致马车。
他随之看了看自己双臂护腕,腰间带钩,又看了看脚上便于策马疾行的长靴,不满道:“怎么坐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