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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莫向花笺费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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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瑶兮进屋时,陈萍萍正闲得慌。

塌边小桌上摆了一小盘红枣。陈萍萍的手指在盘中摸索挑拣一会,拈了一枚看着顺眼的枣子,轻轻嚼着。

为了打发时光,他刻意嚼得很慢很细致。直到枣肉都被嚼尽,只剩干涩无味的枣核留在口中。

他吐出枣核,欠身又取了一枚,却也不吃,只反复搓着它。

倏忽地,门被缓缓推开,一丝快要消逝的日光从那缝隙中漏进来,点亮了这泛着油墨和草药香的屋室。

踏入室内时,李瑶兮竟恍惚了片刻。那熟悉的药草气息混着独属于纸墨的淡香,是只有陈萍萍的屋子里才会有的。

陈萍萍眉眼温润,像是水浸过的一般,暴露在温暖而耀眼的天光里,只是精神看起来尚不佳。

他只靠在那儿,眸光低垂,看上去像散着淡淡润泽的玉。

一块沾染了人间俗尘的美玉。

“阿瑶?”

陈萍萍左手一颤,那小而浑圆的红枣,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上。

他看见,日思夜想的人,逆光而来,朝他笑吟吟地伸出了手。

“好久不见,萍萍。”李瑶兮展颜,灿然的笑容晕染上她如芙蓉带露的脸庞。“我可以抱抱你嘛?”

外头,秋光和煦,云影如波———喜怒无常的老天也格外偏爱这对于今日重逢的恋人。

陈萍萍似被施法定住般,目光一错不错地定格在眼前之人身上,一时竟连点头都忘了。

李瑶兮被他的模样逗笑,美滋滋地蹭过去,双手环住陈萍萍的腰身,将他抵在了床头,甜里甜气的小脸贴上他的侧脸。

和小白猫糕糕想吃鱼干的时候贴着他喵喵撒娇的样子一模一样。

只是李瑶兮蹭着蹭着,就不老实起来,心里开始冒盛了坏水的小泡泡。

她稍稍扳过陈萍萍的脸,勾人的双瞳与他的两两相缠,调戏道:“抱都抱了,再加个亲亲不过分吧?”

她呼出的气息扑打在陈萍萍的面上,在上头染了一层桃花的颜色。

陈萍萍蜿蜒的笑意直抵李瑶兮眼底。她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径直吻上陈萍萍的薄唇。

……

短暂的忘情与欢愉,已足以让陈萍萍的心底翻涌起久违的温存,连心头的疲惫都淡去不少。

李瑶兮却还顾得上想旁的。她略松开陈萍萍,牵过他的手,紧紧捂着,果然又是寒冷彻骨。

其实在方才拥抱他时,李瑶兮便觉察到些许异样。陈萍萍竟已这般清癯,脊背上微微突出的骨头,几乎硌得她手臂发痛。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接下来当然该轮到秋后算账了。

李瑶兮垂头,默默盘算该怎么质问陈萍萍一下自己给自己下毒这档子事。

只是她开口前,先被一阵咳声惊扰了。

李瑶兮慌忙抬头,见陈萍萍一手掩住双唇,另一手撑在床榻上。饶是这样,身子仍摇摇欲坠,如秋风中身形不稳的衰草。

李瑶兮赶忙再次揽他入怀,让他的头搭在自己肩上,好给他一个可以依靠的点,双手顺着他的脊骨在背上缓缓捋下。

陈萍萍力竭地靠在李瑶兮身上,胸口如直直刺了把刀子进去般,微弱而嘶哑的喘息也一声沉重过一声。他竭力想忍住口中那浓烈的血腥味道,只是咳嗽时还是溅了数点在李瑶兮背后。只是她穿的本就是红衣,血晕染在上头也看不太真切。

陈萍萍一声不吭地等待着这难熬的咳嗽和撕痛过去,半是贪恋半是疲倦地寻上李瑶兮脖颈旁的那一处温热。

良久,他轻轻缓了一口气。明明自己已无甚说话的气力,却因怕将李瑶兮吓着,低低道:“无碍,费介的药……出不了差错。”

他的双眸中一片风轻云淡般的平静,仿佛□□和精神被剥离成了两部分,仿佛那个才经受了一番折磨的不是他。

他扯出一丝清浅的笑意,绞尽脑汁地想再凑几句宽慰李瑶兮的话。

只是,对上她那恨不得能吃了自己的眼神后,本来就理亏的陈萍萍,顿时很有自知之明地把话咽回去了。

李瑶兮的心像是被刀剜过一般。望着陈萍萍唇边那点凄艳如雪中红梅的殷红,明明心中有些生气他服毒之举,却又不愿对他发泄。

她轻轻用指腹为陈萍萍拭去唇边残血,指尖在他的唇畔缓缓划过,极认真又极庄严,像是揉匀了上好的胭脂,为他苍白而轻飘飘的底色,添上了最浓重的妆。

她一言不发,将陈萍萍的身子放在枕头前靠好,起身倒了半碗温水,递到他口边。

陈萍萍乖乖地小口抿着喝了,眸中恢复了些神采。

李瑶兮依旧将他单薄如纸的身体环在怀中,问:“费介没给你配解药么?”

“早些时候吃过了。”陈萍萍答道。“是药三分毒,又不能随意多吃。”

李瑶兮半心疼半失望地闭眼:“为什么?”

她难掩失落,道:“我还以为……会不一样的。为什么即使多了一个我,你还是要……”

还是要陪他一起死。

来到庆国三年有余,李瑶兮从未像此刻一般黯然和灰心过。

她做了这么多,改变了这么多,却始终无法改变……陈萍萍那颗向死而生的心。

回想起过往这三年多,李瑶兮才恍然惊觉,或许她从未真正改变过陈萍萍。

她让陈萍萍鲜活了、有色彩了,让他和“光亮”这个词或多或少有了联系。

可是她真的让陈萍萍在乎自己了吗?

在沙州,为了引出石见,他可以挡在所有鉴察院官员前面,不惜让自己身中一箭。

而这一次,仅仅是因为想要陪庆帝一起步入黄泉,他便在明知自己健康状况欠佳的前提下服下了毒药。

要知道,这药一旦服下,造成的便是对身体不可逆的损害!

他永远在以燃烧自己的生命和健康为代价,为他人或庆国谋求一个善果。

这样一个算无遗策的人,偏偏从不为自己留后路。

陈萍萍自知这次实实在在地伤了李瑶兮的心。他攒起力气,讨好地拽了拽李瑶兮的袖子,颇显得孩子气地道:“我怎会真让自己到药石无医的地步?都是吓吓他们。”

李瑶兮显然不大信。

陈萍萍的目光也逐渐沉重,有若一座无形的巨山。他很慢很慢地握住她的手,认真地望进她的眼睛里,话语里带了恳求。

“我答应你,等我为小叶子报了仇,就与你回杭州,老于林泉之下,可好?”

李瑶兮微微避开他的视线。

老于林泉么?

这也是她心中所求。

可她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他们要面对的敌人,不止庆帝一个。

她的对手,甚至不是“人”,而是听起来抽象而飘渺的“规则”。

她真的可以和陈萍萍,老于林泉之下吗?

陈萍萍倚在李瑶兮的臂弯里,像个缥缈的虚影,只消一缕云遮在明月前头就能散了。他的眼神很柔,柔得李瑶兮几乎不敢望过去,仿佛只要轻轻一扫,面前的人就能破碎一般。

这便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终于,她点头。

“好,我等你。”

还能说什么呢?那可是陈萍萍啊!她怎舍得不等?

“既然来了,就住几日再回京都可好?”陈萍萍身上威严之气早已褪去,只余温和与浅浅柔情。

李瑶兮拥他拥得更紧,似乎这样他们就永远不会分开———其实她不愿回京都,她只愿与陈萍萍一起,聊度此生。

“好。”

……

昭纯宫中,在谢兰双离开后,朱黎的身影凭空缓缓显现。

朱黎将手中拿的写着“隐身”的纸条攥成皱巴巴的一小团。她唇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凝视着谢兰双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语,久久不语……

“兰官?”她将重音咬在了那“兰”字上,轻轻摇头,带动鬓间琳琅珠翠左右晃动,折射出泠泠光泽。

朱黎仿佛记得,李瑶兮有一次回去看她,说起兰官,又说起兰花。

她说这个名字的寓意是极好的,因为兰花长寿。

那个谢兰双,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的模样。这是对于一个男旦来说,最最风华正茂的时候。

不知他能否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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