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满朝文武,便听工部的冯永丰絮叨了半天。
冯永丰说,他在老家金陵,有个同枝但不亲近的小辈亲戚,唤作冯渊。
当然这冯渊不足为道,只是一个小乡绅之子。
可怜,他自幼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只他一个人守着些薄产度日,还好有冯家族里关照,才能长大成人。
可恨,他不思进取,磋磨岁月到十八九岁上,一事无成。
可喜,遇到一人贩子拐来的女子,立志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与这女子共度一生,不会再娶第二个女子。
可悲,小小冯渊遇到了一女二卖的无良人贩子,更可悲的是,遇到了金陵一霸,薛家子弟薛蟠。薛蟠为了这女子与冯渊争执不下。结果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冯渊竟然被薛家主仆活活殴死。
冯永丰又说,念在初犯,薛蟠又表现得诚心悔过,帮着被拐的小女子归家,轻罚可以理解。
可是,怎么没过两年,又来了一回?
有和章佳大人私交好的,看朝堂上一时静默,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六部各有分工,术业也有专攻,不得相互插手。
谁知这下捅了马蜂窝了,冯大人冷哼一声,直言“做官做久了,良心都丢了。众同仁还记得应考时候答卷上写的什么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现在别说为万世开太平了,富商、乡绅都可欺、可辱、可杀,何况贫苦百姓?”
这一来,章佳大人见事情越发要不可收拾,也糊弄不得,便直接请罪了。
根据大清刑律,犯错受刑之人,再犯此罪,算作再犯,罪加一等,需要从重处罚。
此案没有调取薛蟠前科案宗,乃是查案大忌,多亏冯大人提醒。这便回去核查,若情况真是如此,必当从重处罚。
皇上只让刑部将功折罪,把事情查清楚,按刑律判。又勉励了冯永丰几句,说他颇有士大夫的操守和德行。此事才告一段落。
下了朝,皇上本该直奔宝贵人那儿吃碗茶,但李玉旁观了朝上一场风波,看皇上心情不好,也不敢出言提醒。
李玉跟着皇上久了,对皇上的性情还是有些琢磨出来的心得。
皇上此人,对不喜的人,不会即时发作。像是有一本账簿,一笔一笔记着,记多了,一并给个大的罪过。
对喜欢的人呢,又格外偏心,但这点偏心建立在不犯错的基础上。若给皇上丢脸面了,皇上便要把这点偏心变本加厉地收回去。
今日薛蟠这事,虽然众人都默契地略过了,这薛蟠是宫里正得圣意的宝贵人之亲兄长。
但章佳大人前边介绍薛家背景的时候,稍稍有些脑子的,譬如李玉,已经反应过来了。
要李玉说啊,章佳大人是有些讨巧的心思在的,既想卖皇上一个好,万一皇上想从轻处理呢?不至于一竿子支到死牢里,到时候百姓拍手叫好,皇上不让人死,不好转圜。
但章佳大人又要维护他秉公执法、铁面无私的形象,难免让皇上心理不得劲儿。
倒不如取一边儿,和冯永丰大人一般,落个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