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压下心里的忐忑,若袭人机敏,听到屋里吵架,和自己一般退出来就是。
若倒霉,那也怨不得旁人...人家两个巴巴地躲起来说话,作甚么追进去?
袭人走到屋前,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稍稍放心。她有心防着晴雯和宝玉两人偷偷摸摸地腻在一起。
这会儿袭人也没敲门,当做不知里面有人的样子,径直推门而入。
结果刚开门,啪——地一声,一个杯子碎在袭人脚下。
袭人一惊,低头看去,碎的是宝玉近日最喜欢的一个茶色透明玻璃磨花的花卉纹杯,杯子一套四个,上边刻着春夏秋冬四季的花纹,碎了就凑不成一套了。
袭人有些可惜,同时也涌上来一丝羞恼,在晴雯面前丢脸了。
但宝玉在气头上,袭人也不敢甩脸子。袭人暗忖宝玉是不是以为小丫鬟不敲门进来,搅了他和晴雯,所以生气了?
当下也不生气,反而先退让:“我以为屋里没人呢,倒不知你俩在这里...”
袭人本以为宝玉会像之前一样赔不是,没想到听到了令她肝胆俱裂的一句话。
“我正和晴雯说,有件事求你们两个,没想到你就进来了。
我在外头和贵人吃饭,酒桌上喝多了,被人哄着说错了话,要把我屋里最得意的丫鬟送给同席的人。
虽我不乐意,但木已成舟,变不了了。你和晴雯在我心里都是最得意的,你稳重、晴雯貌美。本来我想说送晴雯去,晴雯她不愿意,要拿了身契走人,她之后不是我屋里的丫鬟,便算了。
咱们相识一场,我不愿强人所难,所以也未尝不可。
袭人姐姐是怡红院里顶顶拔尖的,只得劳烦姐姐顶这个缺儿了。”
袭人喏喏,看晴雯在一边,并没有露出笑脸说这是个笑话,反倒凝神细听,似是在等她的反应。
只得漾起了一个笑:“宝玉在开什么玩笑,别吓我。早在我家里要赎我回去的时候,我便立了誓,这一辈子都是贾府的奴才,怎能去旁的地方?”
宝玉并未被打动,他接着道:“我刚说了,此事不容转圜,你若不去,便像晴雯一样拿了身契走,我再去问麝月。”
袭人没想到怎么今日好端端的横生枝节,宝玉的态度竟如此坚决。袭人想拖一拖,再去求一求王夫人。
哪知宝玉也料到了袭人要搬救兵,直说:“别想着找祖母或者母亲商量怎么应对,若因为你,我被父亲责打,想来祖母和母亲也不会饶了你。”
袭人也顾不得晴雯在旁边,直说:“宝玉,我已和你有了夫妻之实,不能再服侍别人啊...”
宝玉呵呵一笑:“这也是你的倚仗吗?如果这就是你的最后的倚仗,我也告诉你,外头的爷们,荤素不忌,跟没跟过人的不重要。还有就是,你别想着以后有了少奶奶,能美滋滋地做姨娘。和你明着说了罢,湘云她不喜你。”
这几句话,一句比一句更戳袭人的心窝,袭人绷着的那根弦,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