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现在,明明那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但她却还能感受到那被禁锢的感觉。在很多时刻,她甚至在看到江慎衍的时候,都会想起那些恶毒的言语,残忍的笑,还有泡在池水中无助惶恐的自己。
从玉门村回来至今,她和江慎衍之间一直都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她愿意和他说话,开玩笑,并肩作战,甚至有时会萌发一些奇怪的感情,可谁都没有再进一步。因为他们两人都清楚地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到这里了。
宋疏意自认为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但却在这件事上耿耿于怀了很久,到现在,只能强制骗自己已经遗忘,但这些恨意总会在某一刻,从不知道的犄角旮旯里涌出来,缠绕着她,让她夜不能寐。
“你之前,是有想过置我于死地的吧?”
宋疏意道。
江慎衍的脊背一僵,轻轻地嗯了一声。
宋疏意说的是江慎衍在送她的水晶手链里放入了洗髓丹。
“其实我也能理解,要是我是你,为了改变剧情,为了活下去,我当然不会在意另一个穿书者,甚至可能与我是敌人的那个人的命。”
明明宋疏意脸上是毫不在意的神情,但江慎衍却从中看到了难过。
他没有打断她,甚至没有否认她。
“若是换成现在的我,我会做的比你更狠,至少,我不会为我的敌人安排一条逃走的生路。”
她知道!江慎衍心神一震。
当初他的原定计划是让司礼盗走洗髓丹,最后嫁祸给宋疏意,逼她下山,从而强制改变剧情。所有的计划都设定好了,甚至所有他能想到的后路都被他堵死了。
那天司礼告诉他看护洗髓丹的人死了的时候,他本应该高兴,可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看来还有人想要她的命。”司礼道。
他嗯了一声,握着笔的手却突然不受控制地划向另一边,原本干净整洁的纸面顿时染上了难看的墨痕,而他也因此心烦意乱,摔笔而去。
后来宋疏意被关入水牢,他得知这个消息已在一个月后。
“她被人折磨,恐怕……”
司礼的话在耳边不停地徘徊,他一剑劈开牢房的门,却只看见空荡荡的水池。
他从那时就明白,宋疏意走了。
可想要离开青鸾门谈何容易,他静默片刻,做了一个决定——撤去青鸾门所有的防护阵法。
他只想要她活着。
“可你并没有走。”
江慎衍哑着嗓子,道。
宋疏意弯了弯眼睛,带着笑意道:“谁又能知道当时你撤去了所有阵法呢?我当时只觉得无路可走。”
“对不起。”
他道。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化身黑衣人在我身边护了我三载,也算还清了这些恩怨。”
“其实一路走来,你一直对我多加忍让,我心里有时候也有些过意不去,总觉得我在拿着你的愧疚逼着你向我妥协。”宋疏意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现在说开了也好,至少我不用带着愧疚面对你。”
那三年,江慎衍几乎把自己变成了铜墙铁壁,总是挡在她的前面,替她受了不少伤,从前不知道黑衣人是江慎衍,她也许有过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想通以后,她突然不再执着于黑衣人是谁,那些温馨的时光总是真的,就算人已经变了。
江慎衍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哽在了喉咙里。
是愧疚吗?
他望向宋疏意眼底淡漠的笑意,心间苦涩难言。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最后,不知是谁说了句夜深了回去吧,这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才消失,融在了偶然吹来的夜风里。
午夜时分,船舱的某一间屋子里,微弱的烛火在漆黑的空间中国跳跃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戳了戳桌面上搁着的小纸人,一道金光闪过,一身红衣的男子出现在桌边,僵硬地望着坐桌边的青年,喊了一声主人。
“司礼,你说她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纸人与主人心意相通,江慎衍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部通过术法灌进了司礼的脑袋。
他趴在桌上,眼眸里是朦胧的水雾,颊边微红,随着他嘴唇开合,一股淡淡的酒味蔓延开来。
司礼摇了摇头,如实道:“我是纸人,不明白人类的情感。”
“是啊,你是纸人,可我不是,为什么我也不明白呢?”
他摆弄着倒在桌面上的空酒瓶,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宋疏意说的那些话此刻一遍又一遍在他脑海中上演,他反复咀嚼着那句愧疚,心思越发纷乱无章。
真的是因为愧疚吗?
司礼懵懂地望着自己的主人,突然灵机一动,道:“我知道了,主人,既然弄不清楚就不要弄清楚了,她也说了不怪你了,你们还是师兄妹呀。”
“这样难道不好吗?”
对啊,他们恢复师兄妹的关系,难道不好吗?可是他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三年的时光,他和她相依为命,短暂地成为了彼此最亲近的人。
“如果找不出真相,我们还是可以一直在一起啊。”
宋疏意折下一支新鲜的桃花,递给他,眉眼含笑。
他沉默地接过,心却在此时疯狂地跳动。桃花很美,可送花的人眉眼俱笑,竟比这满园春色还要动人。
也许从那时起,他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许久,他勾起嘴角,苍白又冷漠地笑了一声,手指青筋暴起,一寸一寸捏碎了白玉酒瓶。
“不弄清楚就可以了。”
天明之时,飞船正好到达飞花门,
所有人迅速下船,成防护姿势缓缓靠近山门。
飞花门位于雪山顶,山门前设有九百九十一道阶梯,是为斩断凡尘,抛却往事,被世人称为断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