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说不出就说不出。
阿玲抬手轻拂发丝,君慕之的手艺不怎么好,长长的带子垂下,有点歪。
“前来拜访之人是经过挑选的。”君慕之忽然说。
他解开发带重新整理,手不怎么听使唤,挑起一缕漏掉另外一缕,但他很有耐心,一点点梳理合拢。
阿玲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解释刚才的相亲场景。
她没遇到君氏的人,无法得知他们对他的态度,但君慕之这样的人,怎么都该受到重视才对,这么长时间却只有几个族老来过一次。
这次又搞出场相亲。
“他们准备放弃你了?”阿玲回头看他,刚拢好的头发一下子散开,君慕之将她脑袋转过去,重新梳发,淡声道:“他们要的始终只有神血。”
阿玲心下不爽:“就是为了这个将你召回?”
君慕之眼前只有手里的头发,想了想江弥的辫子,他在脑海里分解辫子的结构,开始认真尝试,随口回答:“应该有乐正氏的手笔,他们惯常的手段。”
“我杀‘不死树’失败后,知晓此时的几名君氏族人原想将此事摁下,乐正绪得知后宣扬开。神脉家族忌讳任何会让神陨落的事,君氏内部意见不合,最终有人以养病为由去廖家占卜,我离开君氏前往天雪峰。”
阿玲记得,她是从姬月生的口中得知君慕之弑神。
还好廖家占卜不假,让君慕之找到溪兰。
阿玲问:“这次是怎么回事?”
君慕之玉白手指在发丝穿梭,他不紧不慢道:“你破坏墨池,动摇乐正氏根本,他不信这是你一人所为,你和江弥与我关系匪浅,长恩和墨池的事先后发生,自然认定我在报复。我有弑神前科,只要他多加渲染,君氏自然会做出抉择。”
君氏选择“不死树”,放弃君慕之的神血,但又不甘如此,所以想让君慕之尽快诞生下代,期待他的孩子也能拥有浓度不低的神血。
这些神脉家族当真是,令人恶心啊。
阿玲抬手向后,捏捏他的手腕:“害你帮我背锅。”
君慕之笑了下:“无碍,迟早的事。”
阿玲忽然觉得君夫人是个伟大的女人,在这样的污浊环境里,她让君慕之长成纯净而通透的样子。
阿玲不解:“你既然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为什么还回来?”
君慕之:“有人动了我的东西。”
阿玲刚想回头,君慕之先一步按住她脑袋,看她没动才继续编头发:“有人让我保管一样东西,说很重要,我回来将它带走。”
阿玲想起那个长条木盒,刚回君氏时她是看到过君慕之将一个木盒收进储物玉牌。
上面的花纹让她觉得熟悉,却又记不起是何时见过。
等君慕之绑好头发后退一步,阿玲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她转身询问:“那个人交给你的!”
江弥曾两次见过少年时期的君慕之,一次是卫鸣严微死亡时看到的预知,一次是山主用夜游珠窥探她记忆。
那时君慕之刚从巫沙镇大混沌回君氏,君夫人和兰姨也在,他就是将这样的长条木盒交给两人,随后又被兰姨交还给他保管。
那时的兰姨也不是兰姨,是101神。
君慕之静静观赏自己的杰作,点头:“是五蕴神品莲。”
阿玲好奇:“这有什么用?”
君慕之说:“五蕴神品莲来自救苦天尊,祂主张世间一切事物都是由五蕴和合而成。色蕴代表一切的物质现象,受蕴为领纳外境的感受,想蕴是内心构画的外境,行蕴是受心念所驱的行,识蕴执着有一个‘我’。”
阿玲只听出色蕴代表物质,其他四蕴代表精神。
“救苦天尊认为,人能感受苦痛皆由五蕴起,解救众生也需从五蕴斩除。五蕴神品莲是这种思想的产物,能改造可见和不可见。”
懂了。
觉得痛苦是吧?我给你做个手术,把感受痛苦的器官给你摘了,从根源解决问题。
好彻底的思路啊。
阿玲转而问君慕之的相亲对象:“我听说黎家和谷家才是君氏的联姻对象,怎么不见谷家人?”
两人往住处走,君慕之说:“谷家没有适龄女子。”
“哦,”阿玲好奇问,“冷家和君氏关系不错?”
君慕之:“谈不上好,百年前冷家传承面临断绝,他们供奉的神灵主动为君氏所用,冷家得君氏帮助才得以延续。句龙大帝只剩极小的残魂,但他本身实力强横,也能作僵神。”
阿玲忍不住感叹:“百神谱排名第七的句龙大帝啊,是谷学长的那位僵神?”
君慕之点头,看她感兴趣,多说了些:“厉害的僵神相当于半神,是除神脉家族的最强者。只有神脉家族才有能力收服僵神,这也是世家甘愿依附神脉家族的原因。君氏谷家,阴氏严家,乐正氏欧家,都拥有僵神。”
阿玲思索着说:“冷家这是想要将句龙大帝要回去咯?”
冷家供奉过句龙大帝,只要冷家和君氏结为姻亲,把僵神从谷家抢过来是迟早的事。
“此事有过一次,我爹……”君慕之顿了下,似乎不太习惯这么喊,“他看上冷家之女,冷家和君氏议亲,只是婚事临近时那女子忽然发病,最后取消婚约。”
阿玲:“什么时候?”
君慕之没理解她问这话的意思,还是说:“大约十八年前。”
渣滓!阿玲在心中骂了声,那时的君慕之才几岁呀。
蒋敏说过,除君夫人,他爹还有三房夫人,她听的时候没感觉,现在回想只觉生气,忍不住大骂人渣!
阿玲看着走在前方的君慕之,长长的黑发散落,看上去很孤独。
君夫人走后他一人在这种地方从少年长到青年。
完了,好像有点心疼。
阿玲三两步走到他身后,拉住他衣袖,君慕之转身望来,阿玲上前抱住他,用了点力,君慕之被突然的冲力惊得眨眼,随后将手放在她的发辫上。
阿玲语气惋惜:“可惜那时我们不相识。”
巫沙镇的少年如高高在上的夜色皎月,看不见人群里刚死里逃生的小女孩。
君慕之说:“你在启蒙院是怎样的?”
阿玲仰头看他:“你想听?”
君慕之点头,阿玲便从他怀里出来,牵着他的手走在蜿蜒曲折的檐廊下:“其实很无聊的,我刚来时很害怕,只想低调修炼……”
第二天阿玲在君氏走动时会被突然出现的护卫拦住。
随后她发现不仅是她,君慕之也如此。
阿玲问:“我们被监禁了?”
君慕之没有太多情绪,只道:“不急,你的修为需要巩固。”
知道君慕之有办法离开就行。
之后的时间阿玲只专心打坐和给他净化识界。
另一边的江弥早已回到小术院。
江弥再次住进天雪峰时还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其实距离她离开也不过几月。
天雪峰的木屋有人定时打理,被褥是柔软蓬松的,炉子旁有打好的水,她燃了颗火球,室内逐渐升温,窗外是肆虐的风雪,吞没所有繁杂。
她静静站在火炉旁煮水,屋门忽然被打开,风雪飘了进来,站在门口的人朝里看了眼:“江弥?”
江弥侧头看去,是周三。
他在门口跺掉身上的雪,动作熟练地进门放东西,搓着手过来烤火,吐槽道:“你这地方真的得换,我每次来都得穿厚衣,山下那么热,一路上都有人用有病的眼神看我。”
江弥笑了下,去门口拆大包小包:“都是些什么?”
“周三你在这里对不对?!”
风雪外蒋敏生气十足地怒吼,一开门,同正在拆东西的江弥对上,她一瞬间卡壳,呆滞着没动。
“你怎么找来的?”周三看了眼蒋敏,摸出橱柜里的茶罐提着热水泡茶,“不进来?”
“啊,哦,来啊。”蒋敏一阵乱抖,将身上的雪抖掉后进屋,规规矩矩坐在桌上没敢说话。
江弥拆了好几个包,全是红心薯白心薯,竟然还有板栗和土豆,她按着眉头忍不住问:“你买这么多红薯做什么?”
“大雪。”周三指指窗外,又指指头顶:“无人的雪中屋。这么好的环境不吃红薯吃什么?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打算把这里当秘密基地。”
蒋敏嗯嗯点头:“我懂我懂,再来本小说,烤着火慢悠悠吃红薯喝热茶,超幸福!”
周三给蒋敏倒茶:“你又要问什么?刚好人在,你要问问本人。”
江弥在烧火,刚将红薯板栗放进去,听到这话拍拍手走过来:“问我什么?”